第168章 变得不讲理
雨丝斜斜地扫在车窗上,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手机里面的中年妇女,带着哭腔的求救声还在耳畔回荡着,后视镜里,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斑。
她紧踩油门,拐进了通往郊区的小路,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推开小磊家的门,浓烈的中药味混着破碎瓷片的腥气扑面而来。
客厅的茶几翻倒在地上,熬药的砂锅在墙角摔得四分五裂,褐色的药汁蜿蜒成河,浸透了米白色的地毯。
小磊的父亲正试图按住蜷缩在沙发下的儿子,手臂上赫然三道抓痕,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发髻凌乱,眼泪在脸上冲出了两道白痕。
“小磊!”
林夏蹲下身体,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少年像受惊了的兽类一般瑟缩,脖颈青筋暴起,瞳孔里面映着扭曲的恐惧。
他突然抓起手边的烟灰缸狠狠的砸过来,林夏偏头躲了过去,瓷片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在墙上砸出了一道细碎的裂纹。
“别过来!”
小磊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们都想害我……”
他忽然剧烈的咳嗽,指缝间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沫,母亲见状尖叫一声,踉跄着要扑过去,却被丈夫死死的拽住了。
林夏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三天前还能安静配合治疗的少年,此刻却完全被心魔吞噬。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颤,从医药箱里面取出了银针,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台上半开的药盒——本该按时服用的安神药片,却整板原封未动。
“为什么停药?”
林夏转向小磊的父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中年妇女慌乱着一边抹泪一边说道:“他说药里有毒……”
父亲则满脸的疲惫:“我们实在哄不住,想着少一顿没有关系……”
银针在酒精灯上灼烧的青烟升腾而起,林夏却迟迟未落针。
小磊浑浊的眼球突然聚焦在她的脸上,喉咙里发出了咯咯怪笑:“你也怕了?鬼医门的人早晚会来……”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林夏的手顿在了半空,1987年医疗事故的资料在她的脑海中翻涌。
难道小磊的病情反复与鬼医门有关?但此刻容不得她细想,少年突然暴起,掀翻茶几朝她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夏反手扣住了他的腕骨,却被对方蛮力带得踉跄了一下。
混乱中银针脱手落地,小磊趁机咬住她的手臂,血腥味在小磊的齿间蔓延。
父亲冲上来将儿子死死的抱住,林夏跌坐在地上,看着小磊被按回到床上,他挣扎着嘶吼,瞳孔里布满了血丝。
“林大夫,这可怎么办?”
中年妇女扑到她的脚边:“是不是我们没照顾好?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
林夏扯下丝巾缠住了伤口,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的旧痕。
常规的针灸、中药、心理疏导已经失效,甚至可能因为小磊的抗拒适得其反。
她盯着少年扭曲的面容,突然想起了三天前在古籍堆里翻到的一句话:“医道无常,死守规矩者,终将困死规矩。”
深夜的诊所,台灯在病历本上投下了昏黄光晕。
林夏翻出小磊的诊疗记录,密密麻麻的笔记间,夹着半张泛黄的便签。
那是她的人生第一位导师——市里顶尖的中医专家张鹤龄留下的字迹:“面对顽固心症,有时需要打破常规。”
电话接通的时候,张鹤龄的声音带着深夜被吵醒的沙哑。
林夏简述了病情以后,听筒里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丫头!”
老人突然说道:“你还记得我讲过的‘疯人院法则’吗?”
林夏攥紧了手机。那是张鹤龄张老在收她做徒弟的那天讲过的极端案例: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位医生为治疗严重幻听患者,故意制造“全院配合演戏”的荒诞场景,最终让患者在崩溃的边缘直面幻觉的虚假性。
“可是老师,这种方法风险太大……”
“小磊现在的情况,常规治疗已经成了他逃避现实的温床。”
张鹤龄的声音变得严肃:“他需要强烈的刺激,打破固有的认知壁垒。但是这要求医生……”
他停顿了片刻说道:“要变得不讲理。”
挂断了电话,林夏盯着窗外的雨幕发呆。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水洼里碎成闪烁的星子。
她想起了白天小磊的那句话:“鬼医门的人早晚会来”,她突然抓起钥匙冲出门去。
暴雨中,林夏驱车来到了小磊就读的高中。保安室的灯光在雨帘中摇晃,值班老头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铁门。
“高三(2)班?”
老头挠挠头说道:“不过半夜进教室,这不合规矩……”
林夏掏出诊疗证说道:“我是小磊的主治医生,情况紧急。”
昏暗的走廊里,她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推开教室门的一瞬间,霉味混着油墨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切割出了明暗交错的条纹,林夏摸到小了磊的课桌,抽屉深处,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露出了一角。
翻开扉页,歪斜的字迹浸透着水渍:“他们都在骗我,分数是假的,排名是假的,连爸妈的笑脸都是假的……鬼医门的人要来了,他们会剖开我的脑子,看看里面藏着多少秘密……”
林夏的手指微微的发抖,最后一页画满扭曲的符号,中央用血红色的记号笔写着:“只有死才能解脱。”
窗外炸响了一道惊雷,林夏猛地合上了笔记本。她终于明白了,小磊的病情恶化不仅是停药那么简单。
他早就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而自己之前的治疗,不过是在摇摇欲坠的危房外粉刷墙壁而已。
回到诊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林夏在白板上写下“鬼医门”三个大字,又重重的画了一个叉。
她拨通小磊父亲的电话:“准备一下,今天开始,我们要演一场戏。”
“演戏?”
电话那头传来了困惑:“林大夫,您是说……”
“从现在起,你们要完全配合我的安排,无论多离谱都不能质疑。”
林夏握紧了话筒说道:“包括欺骗小磊——告诉他,我们已经抓住了鬼医门的人。”
午后,小磊被父母哄骗着来到了诊所。他警惕地缩在门口,目光扫过墙上突然多出的“通缉令”。
那是林夏连夜打印的,模糊的照片上的“嫌疑人”,其实是隔壁五金店的老板。
“看到了吗?”
林夏举起了“逮捕令”,语气不容置疑说道:“警方刚刚破获了一个诈骗团伙,专门利用病人的恐惧心理牟利。”
她观察着小磊的反应,少年的喉结剧烈的滚动着,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父亲适时的掏出了手机:“警察同志说,那个装神弄鬼的‘鬼医门’根本不存在,都是他们编造出来的……”
小磊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们当我是傻子?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抓起了椅子要砸,却被林夏抢先一步按住。
“不信?”
林夏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叠“审讯记录”,纸张的边缘故意做旧:“自己看,他们承认了,利用你高考失利的心理,编造出‘脑子有秘密’的谎言。”
她死死的盯着少年通红的眼睛:“告诉我,小磊,你真的相信有什么鬼医门?还是说,你只是想找个借口逃避?”
诊所陷入了死寂。小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蹲下身体抱住了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夏示意家属退开,在他身边缓缓的蹲了下来:“我知道你害怕,害怕让父母失望,害怕面对失败。但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困住你的不是什么鬼医门,而是你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少年的抽泣声渐渐转的为嚎啕大哭,林夏轻轻的搂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张鹤龄张老所说的“不讲理”——医学有时需要打破温情脉脉的面纱,让患者直面最残酷的真相。
然而,治疗的转机并未持续太久。三天以后的深夜,林夏再次接到了小磊母亲的电话。
“林大夫,快来!小磊他……他说鬼医门的人又出现了,这次……这次要找的是你!”
听筒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巨响,混着小磊尖锐的嘶吼:“告诉她别过来!鬼医门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的!”
林夏握着手机的手冰凉,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宛如无数双叩击的手。
难道之前的治疗只是假象?鬼医门的阴影,真的在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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