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搭脉寻求启示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一朵,嫩白的花瓣上凝着一颗将落未落的露珠。
林夏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临市废品站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的边缘,直到冰凉的玻璃硌得指腹发麻才回过神来。
诊所里的百叶窗还没有完全拉开,晨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了几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她此刻心里纵横交错的线索。
任侠趴在桌子上打盹,电脑屏幕还亮着,周明宇的机票信息在蓝光里泛着冷意。
林夏轻轻的抽走了她怀里的鼠标,瞥见了申报书的最后一页被水渍洇出了淡淡的褶皱——那是任侠熬夜时打翻的咖啡留下的印记。
林夏走到药柜前抽出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整齐的码着二十七个牛皮纸信封,每个信封上都用铅笔标着日期。
最底下那个信封边角已经磨白,上面写着"三年前·畲族乡义诊",里面装着的是林局长当时手写的脉案。
林夏捏着信封的边缘晃了晃,听见里面传来纸页摩擦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翻了一个身。
"搭脉吧。"
她对着空荡的诊室轻声的说道,声音落在药碾子上弹了回来。
这个念头并非凭空冒出来的。小时候跟着父亲学中医的时候,父亲总说脉象是人体的密码,而汉字是天地的注脚。
遇到解不开的困局的时候,取一个字拆解筋络,往往能在笔画的转折里摸到命运的走向。
此刻她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苏曼邮件里那个"成"字——申报书通过审核的"成",林局长沉冤得雪的"成",还有那些被藏在纸箱里的乐谱能否重见天日的"成"。
林夏从消毒柜里取出了三枚银针,用酒精棉细细擦拭。
晨光漫过针尖的时候,在白大褂上投下了细碎的光点,像极了宋依帆舞裙上的银饰。
她将银针并排摆在诊案上,又翻出了父亲留下的那本《说文解字》,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艾草忽然飘落,正好停在"成"字的那一页。
"成,就也。从戊,丁声。"
她用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戊为斧钺,万物成就。"
诊室的风铃突然响了,林夏抬头看见宋依帆扶着领舞姑娘站在门口。
那姑娘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走路的时候还微微跛着脚,练功服的裤脚沾着草屑——想来是刚在排练厅外的草坪上练过基本功。
"林医生,我们来换药。"
宋依帆的护腰上别着一片新打的银饰,晨光顺着凤凰的尾羽流淌下来,在诊床上积成了一小滩碎金。
林夏让领舞趴在床上,指尖刚触摸到她的腰肌,就感觉到那块僵硬的肌肉在颤抖。
"昨天晚上没吃止痛药?"
林夏轻声的问道,手里的艾草精油在掌心搓出了温热的气息。
姑娘咬着唇点头说道:"您说的对,疼得清醒反而能找准发力点。"
姑娘忽然侧过头,辫梢的红绳滑落在床单上:"舞团的姐妹们都在传,说我们可能要去法国演出?"
林夏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诊案上的银针上。三枚银针并排躺着,像三条等待渡河的船。
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成"字的甲骨文本是一个人手持斧头,在阳光下劈柴的模样——斧头要够锋利,时机要够精准,更重要的是心里得有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还在等消息。"
她用掌根按住姑娘的命门穴,"但你们的腰得先撑住旋转的力度,不然到了里昂歌剧院的舞台,怎么展现山鬼的灵动?"
宋依帆突然笑出了声,护腰上的银饰叮当作响:"老银匠说要给我们做新头面,连夜带着徒弟赶工呢。他还说畲族有一个规矩,重要的事要请族里的老人搭脉问前程,就像中医诊脉那样,从呼吸的轻重里听吉凶。"
林夏的心轻轻的动了一下。她翻开脉案本,在新的一页写下"成"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和领舞渐渐平稳的呼吸重合。
窗外的玉兰花瓣突然坠落,正好打在诊室的玻璃窗上,震得三枚银针轻轻的颤了颤。
正午的阳光把诊室晒得暖洋洋的,任侠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看见林夏正将二十七个信封在地板上摆成圆圈。
最中间放着那本《说文解字》,"成"字那页被红笔圈了三道,笔画间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这是在布阵?"
任侠打了一个哈欠,脚边踢到了一个空药瓶,里面滚出几粒晒干的陈皮。
"父亲说拆字如搭脉。"
林夏指着"成"字的横折钩:"这一笔要藏锋,就像林局长明明收集了那么多乐谱,却从来不跟人炫耀。"
她又点了点斜钩:"这一笔要舒展,好比宋依帆的旋转,看着张扬,实则每一寸都有分寸。"
任侠蹲下来翻那些信封,突然抽出标着"半年前"的那个:"这里面是周明宇的体检报告,当时他说自己失眠,林局还特意让你给他开了安神的方子。"
她忽然咦了一声:"你看这脉象记录,弦紧如刀,哪像是单纯失眠的样子?"
林夏接过报告的时候,指尖正好按在"心率"那栏的数字上。78次/分钟,和此刻她手腕上跳动的频率一模一样。
她想起了周明宇西装袖口那一点灰蓝色的粉末,突然抓起了电话打给临市环保局的老同学:"帮我查下郊区废弃工厂的土壤检测报告,特别是三个月前的。"
等待回复的间隙,她铺开申报书的修改页。原本计划重点写舞蹈康复,此刻却在空白处添上"民间乐谱数字化保护"几个字。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畲族银饰锻造工艺与舞蹈服饰创新",墨水落在纸上晕开的样子,像极了老银匠打银时溅起的火星。
"你要把这些都加进去?"任侠凑了过来看,"下周就要提交了,来得及吗?"
"来得及。"
林夏指着"成"字的最后一点:"我父亲说这叫'点睛',得等到所有笔画都立住了才能下笔。"
她忽然抓起相机往外跑:"去歌舞团,我要拍银匠打银时的手纹——那才是最好的论据。"
歌舞团的排练厅里,老银匠正坐在高窗下打制银片。
阳光穿过他满是老茧的指缝,在银条上投下了细碎的影子,随着锤子起落忽明忽暗。
宋依帆和领舞姑娘正对着镜子调整动作,后腰的护腰已经换成了新样式,银饰片比之前多了三成,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像串成线的雨珠。
"林医生来得正好。"
老银匠举起刚打好的头面,凤凰的尾羽上缀着七个小铃铛,"这叫'七星引路',当年林局帮我们修的路,就像这铃铛,总能把迷路的人带回家。"
林夏举着相机连拍,镜头里突然闯入了一个身影——周团长正拿着手机快步走来,脸色比领舞姑娘刚来时还要白。
"纪检委的人又来了。"
她的声音发颤:"他们说要封存歌舞团的财务账册,连买银料的发票都要查。"
宋依帆的旋转动作猛地顿住了,护腰上的银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领舞姑娘下意识地按住了膝盖,指节泛白如纸。
林夏放下相机,忽然注意到老银匠手里的银片上,被锤子敲出的纹路竟和"成"字的笔画隐隐的重合。
"把发票给我。"
林夏伸手:"上次买银料的那天,我正好在这里给依帆做康复训练,记得当时银匠师傅们都在。"
她转向老银匠:"您带的徒弟里,有谁留着那天的工牌?"
老银匠愣了愣,突然一拍大腿:"二徒弟的工牌挂在工具箱上,上面还沾着那天的银粉!"
周团长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电话时手一直在抖,挂掉后却捂住嘴笑了起来:"印刷厂老板又招了!说周明宇让他伪造的报销单里,有一笔是买'特殊墨水'的钱——跟您说的灰蓝色粉末对上了!"
林夏望着高窗外来回盘旋的鸽子,忽然想起《说文解字》里"成"字的注解:"凡成之属皆从成。"
她掏出手机给苏曼发消息,问能不能在申报书里加一段"非遗守护者口述史"。
傍晚的排练厅飘着饭菜香,歌舞团的人轮流带了家常菜,摆在地板上拼成热闹的一桌。
林夏正帮领舞姑娘贴膏药,忽然听见有人喊"林医生快看"——宋依帆的弟弟举着速写本跑了进来,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周明宇的公文包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掉出的乐谱上,音符都长着银饰的尾巴。
"这是我在废品站门口看见的。"
男孩指着画里的卡车说道:"司机说昨天半夜有人往车上搬纸箱,其中一个摔破了,掉出来的纸页上全是弯弯曲曲的线。"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抓起手机给临市环保局的同学打第二遍电话。
这次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那片废弃工厂的土壤里检测出大量普鲁士蓝,就是做颜料的那种——三个月前有一批不明货物在那里卸过货。"
"普鲁士蓝是灰蓝色。"
任侠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快递单:"周明宇的老婆昨天寄了一个包裹去里昂,收件人是歌剧院的档案室管理员!"
宋依帆突然捂住嘴,银饰铃铛在掌心响成了一片:"我知道了!他要把乐谱伪装成古董文献卖出去!"
领舞姑娘也跟着站起来,忘了膝盖的疼痛:"那些乐谱里夹着山民唱的调子,跟我们《山鬼》的配乐是一个源头!"
林夏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渐渐的凉了,忽然拿起筷子在空盘子上写"成"字。
横画划过鱼香肉丝的酱汁,竖钩蘸着番茄炒蛋的汤汁,最后那一点落在凉拌木耳上,像一颗黑亮的眼睛。
"改申报书。"
她放下筷子的时候,窗外的玉兰花正好又落了一朵,"我们要加一段'跨国追讨流失非遗'的计划。"
深夜的诊所依旧亮着灯。任侠在电脑前敲得键盘噼啪响,把周明宇的转账记录和废弃工厂的检测报告做成了时间轴。
林夏则在修改申报视频的脚本,把老银匠刻"林"字的镜头挪到最前面,后面紧跟着宋依帆旋转时银饰发光的画面。
"你看这段乐谱。"
任侠突然指着屏幕说道:"印刷厂老板说这是周明宇最宝贝的一本,上面有林局下乡时录的山歌。"
林夏凑近屏幕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是医院发来的视频:林局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本《山鬼》脚本,正用铅笔在空白处写着什么。
镜头拉近,能看见是三个小字——"会好的",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个笑脸。
"成字的最后一笔。"
林夏轻声说道,指尖在屏幕上跟着林局长的笔迹画了一个圈:"要带着暖意。"
任侠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新闻:"里昂歌剧院官网说,下周的推介会要增加'非遗保护与法律追讨'环节!"
她转过头的时候,眼里的光比宋依帆的银饰还要亮:"我们的申报书,正好踩在点子上了!"
窗外的玉兰花不知何时落满了窗台,像铺了一层雪白的棉絮。
林夏把修改好的申报书保存到U盘,突然发现U盘外壳上的裂纹,竟和"成"字的斜钩完美的重合。
她抓起车钥匙就往医院跑,口袋里的银针随着脚步轻响,像在数着倒计时的秒数。
病房里的台灯还亮着,林局长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本脚本。
林夏轻轻的抽出脚本,看见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用红笔写着"成"字,旁边标着一行小字:"万物成就,皆需守正。"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夜风卷着玉兰花香扑了进来。
林夏望着便签上的字迹,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不是驶向医院,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她抓起手机打给任侠,指尖在拨号键上停顿的一瞬间,看见便签背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乐谱里藏着银匠的锤子声。"
林夏猛地抬头,看见对面的楼顶站着一个穿西装的身影,手里正扬着什么东西。
月光下那东西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被风吹起的乐谱,又像宋依帆舞裙上散落的银饰片。
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搭脉不仅要摸脉象,还要听风里的动静。
此刻风里传来的,是纸张翻动的轻响,还有隐约的铃铛声——像极了老银匠打的"七星引路",正在黑夜里指引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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