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阿春拜师
巷口的晨雾还没散尽,带着草木的湿冷缠上脚踝。
林夏攥着半块银镯的手沁出薄汗,断口的棱角在掌心烙出红痕,像一块不肯安分的烙铁。
专家的烟盒还停在半空,指节泛白地捏着那半张泛黄的照片。
穿白大褂的年轻身影站在老银匠身边,银炉的火光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倒像是把十年前的温度都烧进了此刻的晨雾里。
“秘银?”
林夏突然笑了,声音裹着雾水显得有些发闷:“李银匠的手艺里,掺了多少铅粉你会不知道?”
她抬手将银镯断片凑到烟盒边,青灰色的断口遇上金属盒面,立刻洇出一圈乌紫,像被血浸透的旧布。
专家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烟盒“啪”地合上,指缝间漏出半张鉴定证书的边角,上面“畲族秘银”四个字烫得发亮。
“林医生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懂行。”
他后退半步,风衣下摆扫过巷砖缝里的银屑:“不过比起这些粗货,老银匠的真谱才是要紧东西吧?”
“阿春还在医馆等着。”
林夏突然转身,药箱带起的风卷走几片槐树叶:“真要聊,不如去看看她男人用命换来的‘料’?”
专家的脚步顿了顿,风衣口袋里传来了纸张摩擦的声响。
林夏已经走出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碎槐叶的脆响,像有人踩着满地碎银跟了上来。
医馆的木门还虚掩着,门轴吱呀声里混着阿春压抑的咳嗽。
林夏推开门时,正看见姑娘蜷缩在灶边的草堆上,怀里揣着个暖水袋,蓝布衫上的绿豆汤渍已经干成了深褐色,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这位是?”阿春猛地抬头,辫梢沾着的草屑簌簌往下掉,看见专家胸前的铭牌时,眼睛突然瞪得滚圆,手不自觉地往灶膛后缩了缩,那里藏着她今早从井台摸来的铅粉。
“非遗联盟的专家,来看看你的银镯子。”
林夏把药箱往诊台上一放,铜盆里的银针被震得轻响:“他说能鉴定出你男人藏的东西值多少钱。”
专家的目光在灶膛边扫了一圈,落在阿春攥紧的草绳上。
那绳子缠着个小布包,鼓鼓囊囊的,边角渗出银灰色的粉末,遇着灶火的热气微微发潮,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民间藏品常有惊喜。”
他笑得温和,手却悄悄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
阿春突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溅在青砖上,燎起半片干草。
“我男人的东西不卖。”
她的声音发紧,辫梢扫过草堆,带起半张油纸,里面裹着的银屑在火光里闪着冷光:“倒是林医生救了我的命,该好好谢你才是。”
“谢什么?”
林夏用竹筷搅着罐底的药渣:“你不是说李银匠的铺子里有棵刻着‘夏’字的老槐树?”
阿春的肩膀猛地一颤,手里的暖水袋“啪”地掉在草堆上,露出里面塞着的旧棉絮,棉絮里裹着几根银线,细得像缝衣针。
“那树……”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眼睛瞟着专家:“树洞里藏着东西,我前儿去偷银粉时看见的。”
专家的指尖在风衣口袋里动了动,林夏看见他袖口露出的银链,链坠是个极小的银锁,锁身上刻着的“鹤”字被摩挲得发亮。
“什么东西?”
他往前凑了半步,皮鞋碾过地上的药渣,发出细碎的碾压声。
“谁知道呢。”
阿春突然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笑起来倒像是哭:“许是李银匠藏的私房钱,许是……”
她突然压低声音,往灶膛里又添了一把柴:“许是能让银镯子不变黑的方子。”
林夏搅药的手停了。老银匠的真谱里确实记载过秘银的防氧化法子,用乌梅汁混着朱砂熬成膏,涂在银器上能保百年不腐。
只是那方子早在一年前的大火里,跟着医馆的药柜一起烧成了灰。
专家的喉结又动了动,转身时风衣扫过药柜,第三层的《畲族银饰考》“啪嗒”掉在地上。
书页散开在“铅银鉴别”那一页,上面用红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和阿春银镯断口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我还有事。”
专家突然往后退,手在胸前的铭牌上按了按:“林医生要是想通了,随时到联盟找我。”
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目光在阿春怀里的布包上停了停:“对了,井里的水还是少喝为妙。”
木门被带上的一刹那,阿春突然扑过来抓住林夏的胳膊,指节发白地攥着她的袖口。
“他在井里下了不止铅粉!”
姑娘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我今早看见水面漂着一层油,蓝盈盈的,舀起来就变成了银珠,滚在碗里像活物!”
“你男人藏的镯子,除了这个断片还有什么?”
阿春摸出一个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边角被摩挲得发亮,倒像是常年揣在怀里的物件。
“他总说这盒子比命金贵。”
她把木盒往林夏手里一塞,掌心的汗洇湿了盒底的木纹:“你打开看看。”
盒盖刚掀开一条缝,里面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上摆着一根银簪。
“这是……”
林夏的指尖刚碰上银簪,就觉出不对。莲花的花心是空的,轻轻一晃,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藏着几粒碎银。
阿春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银簪:“那天他来抢镯子,看见这簪子就红了眼,说老银匠藏了十年的东西原来在这儿。”
林夏把银簪倒过来,花心处果然有个极小的机关。
用指甲轻轻一挑,里面掉出一卷油纸,展开来是半张处方笺,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能认出是“解铅毒方”几个字,落款处画着一个简单的“夏”字。
阿春突然抓住林夏的手,掌心烫得吓人:“林医生,你教我看病吧。”
她的辫梢扫过处方笺,带起的风让字迹微微发颤:“我想知道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想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住。”
“我连自己都护不住。”
林夏把银簪放回木盒,绒布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医馆里格外清晰:“你该去找警察,找能管住那些走私银料的人。”
“警察?”阿春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哭腔,“矿上死人的事报了八回,来的人喝了李银匠的酒,拍着胸脯说会查,转头就把我男人的尸体扔去喂野狗了。”
她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我只能信你,信能看出银屑里藏着铅的医生。”
“我教你搭脉。”
林夏突然开口,声音比灶火更稳:“但你得告诉我,李银匠的铺子里,除了老槐树还有什么。”
阿春的眼睛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油灯。她从布兜里摸出个东西,是一块磨得光滑的竹片,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地图。
标着银匠铺后院的位置,旁边画着一个简单的井,井边打了个叉。
“那井里的水,矿上的人天天喝。”她用指甲敲着竹片上的叉,“李银匠说,这是给‘上面’准备的好东西,能让银料更压秤。”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铅能增加银料的重量,那些刻着“夏”字的银锭,怕不是掺了铅的假货。
她突然想起仓库那场火,烧得最旺的地方堆着的,正是贴着“畲族秘银”标签的木箱。
“想学看病,得先认药。”
林夏打开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摆着十几个小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标签:“这是紫苏,能安胎;这是甘草,能解毒;这是……”
她指着个装着灰色粉末的罐子,“这是绿豆粉,专门解铅毒的。”
“好啊。”
她把解铅毒的方子重新抄了一遍,递过去时,阿春的指尖在“夏”字上轻轻摩挲:“那我们就算……互相拜师了?”
“这是在他枕头底下找到的。”
阿春的声音压得极低:“李银匠来收尸时翻箱倒柜找这个,我趁他不注意藏在了发髻里。”
她突然抓住林夏的手,把银片塞进她掌心:“林医生,你看这像不像银矿的位置?”
林夏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小芳,姑娘的布鞋沾满泥,裤脚还在往下滴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林医生!不好了!”
她扑进门就往灶边躲,手里攥着个湿透的牛皮本,封面上的“鹤影”二字被水泡得发胀:“码头的仓库又烧起来了,这次……这次烧出来好多银锭,上面都刻着‘夏’字!”
阿春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捂着小腹就往下滑。
林夏眼疾手快扶住她,摸到姑娘的腕脉又乱了,浮脉底下的那丝滑脉跳得格外急促,像揣着颗要蹦出来的石子。
“别慌。”
林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酸梅,是今早刚腌的,酸气呛得阿春眼泪直流,却奇异地稳住了脉息,“银锭在哪?警察去了吗?”
“去了!”
“阿春,你说老槐树的树洞里有东西?”
林夏突然抓起药箱,往里面塞了一把银针和半包绿豆粉:“现在就带我去。”
阿春从草堆里摸出把柴刀别在腰后:“那树洞里有铁锁,李银匠天天去看。”
她的手按在小腹上,声音突然稳了:“我知道怎么撬开。”
三人刚走到巷口,就看见黑色轿车还停在槐树下。车窗紧闭着,却能看见里面亮着的烟头,红光明明灭灭,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们还没走。”
黑色轿车的车门突然开了。专家倚在车门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质钥匙。
“林医生这是要去哪?”
他的声音裹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显得有些发闷:“不如我送你们一程?正好去看看李银匠新炼的‘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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