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讲故事
电梯的数字在红色光晕里跳动到“18”的瞬间,林夏听见口袋里的铜哨突然发出细碎的嗡鸣。
穿黑西装的男人已经侧身让出通道,皮鞋尖在碎瓷片上碾出刺耳的声响,那枚梅花发卡在他指间转得飞快,金属反光扫过墙面时,恰好照亮报纸上“陈”字铭牌的裂纹。
“林大夫不去坐坐?”
男人的拇指摩挲着发卡背面,那里的刻痕与林夏掌心的“死”字重叠:“老酒厂的茶窖改造成了品鉴室,三十年前的陈酿还埋在槐树下呢。”
林夏的目光掠过他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内侧的“陈”字在应急灯光下泛着青黑,像一块未愈合的疤。
她突然想起赵刚抽屉里的银行流水,那笔五十万的“咨询费”收款方,正是某家名为“陈记文化”的公司。
“我得先处理一个病人。”
林夏的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按住铜哨,冰凉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他总把听来的故事当成真的,您懂这种毛病吗?”
男人转着发卡的手指顿了顿,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的灰簌簌往下掉:“这年头谁没听过几个故事?老槐树餐厅的服务员,不也爱讲三十年前的火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紧绷的空气,赵刚突然发出短促的呜咽,瘫在椅子上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林夏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座机听筒没放好,忙音正随着男人的笑声嗡嗡震动,按键“3”上沾着的茶渍,与老酒厂账册上的墨迹同色。
“改日吧。”
林夏后退了半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陷”字处方:“我那病人说,今晚要讲一个关于‘听’字的故事。”
电梯下行时,金属壁映出三个男人紧随其后的影子,为首者指间的发卡正对着她的后脑勺。
林夏突然按下“8”楼按键,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涌进来,与老槐树餐厅的气味如出一辙。
“这层空了半年。”
男人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像一条冰冷的蛇:“不过上周搬来一个新租户,爱收集老故事。”
走廊尽头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夏推开门时,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额前的美人尖沾着铅笔灰,发间别着的半枚梅花发卡,与树洞里那枚恰好拼成完整的图案。
“你就是李明?”
林夏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某页画着老槐树餐厅的平面图,酒窖位置用红笔标着个“听”字,“赵参谋说你在找会治‘故事病’的大夫。”
青年猛地抬头,铅笔在纸上戳出一个黑洞。
他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像有无数条红虫在爬,看见林夏胸前的铭牌时,突然把笔记本往怀里一搂,椅子腿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声响:“他们说你能听懂故事里的话?”
林夏注意到他手腕上贴着的膏药,形状与苏婉、赵刚的勒痕完全吻合。
搭脉时指尖传来的脉象浮乱如麻,像被风吹散的线头,她突然想起舒老札记里的话:“听多则神散,言多则气泄”。
“你最近总听见有人在耳边讲故事?”
林夏抽过一张处方纸,蘸着桌上的墨汁写下“听”字:“左边的‘口’是故事的入口,右边的‘斤’是心里的秤。中医说‘心主神志’,你把别人的故事当自己的秤,秤砣早被幻觉压歪了。”
李明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墨汁在他指间晕开,滴在“听”字的“口”里,像一个正在吐血的嘴。
“不是幻觉!”
他突然抓起笔记本往林夏面前一摔,某页照片上的老槐树,树洞里正露出半截铁皮箱。
“上周我在酒厂废墟捡到的,里面全是账册,有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总在梦里跟我说数字!”
林夏翻开那页,照片边缘有一行模糊的字迹:“1995年12月3日,三箱陈酒,听声辨度”。
墨迹下隐约透出另一句话,用铅笔写着“美姐说,听见铜哨响就躲进酒窖”。
“你认识林美?”
她的指尖刚触到照片,李明突然像被烫到一般抢了回去,怀里的笔记本发出纸张撕裂的脆响。
“她是讲故事最好的人。”
青年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她说三十年前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总在酒窖里听酒坛发酵的声音,说能听出里面藏着多少秘密。后来酒厂着火那天,有人听见他在喊‘秤不准了’。”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李明突然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他们来了!又来逼我讲完那个故事!”
林夏顺着他惊恐的目光看去,门缝里塞进半张纸条,上面用口红写着“听故事的人,终成故事里的人”,笔迹与林美那张餐厅地址如出一辙。
她突然想起铜哨上的“夭”字,原来不是“夭折”,而是“听”字的右半截变形。
“你听漏了最重要的部分。”
林夏扶起浑身发抖的李明,指着“听”字右下角。
“‘斤’字多一撇就是‘斥’,辨别不出真假,就会被故事吞噬。”
青年的瞳孔在“听”字上聚焦,突然抓起桌上的美工刀,沿着笔画将纸裁成碎片。
“我分不清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刀片划破手指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碎片上:“那个穿蓝布衫的服务员,说她是李老根的孙女,可她讲故事的语气,和账册里的‘美’字笔迹一模一样!”
这时门锁突然转动,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录音机,磁带转动的滋滋声里,传出女人尖细的笑声:“……然后那个穿白大褂的,就把账本藏进了酒坛……”
“这是林美死前录的。”
男人把录音机往桌上一放,梅花发卡在他指间转得更快:“李明最爱听这个,听多了就觉得自己是当年的账房先生了。”
李明突然尖叫着扑过去抢录音机,混乱中碰倒的墨水瓶在地上泼出蜿蜒的线,像一条黑色的河。
林夏看见那些墨水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字迹,都是“听”字被拆解后的笔画,在地上拼出老酒厂的地图,酒窖位置赫然标着“陈”字。
“你爷爷是陈记酒厂的账房?”
林夏突然按住男人转发卡的手,金属背面的刻痕在他掌心印出清晰的“陈”字,“1995年那场火,烧掉的不只是酒厂吧?”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发卡“当啷”落地,滚到李明脚边。
青年捡起发卡的瞬间,突然停止挣扎,眼神清明得像被水洗过:“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奶奶的发卡!她总说‘听故事要带秤,不然会被人当秤砣卖了’。”
录音机里的笑声突然变调,变成女人凄厉的哭喊,夹杂着铜哨尖锐的鸣响。林夏抓起桌上的碎片,发现每张纸上都印着淡青色的胎记,拼凑起来正是舒老手腕上的图案。
“故事该结束了。”
她将碎片按“听”字结构摆好,墨水里的字迹突然清晰——“陈记账册,藏于双梅之间”。
这时手机震动,舒瑶发来新消息,照片里舒老病房的窗台上,那对梅花发卡中间,正夹着半张烧焦的账页。
李明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指间漏出的呓语里,有一个名字被反复念叨:“李根……李根……”
林夏想起李老根跳楼的儿子,想起林美死前说的“穿白大褂的”,突然明白这所有的故事,都在围绕同一个未清的账目旋转。
穿黑西装的男人趁乱摸向门口,却被突然响起的警笛声钉在原地。
赵参谋带着警员冲进来时,林夏正将那对梅花发卡拼在一起,完整的双梅中央,刻着极小的“清”字。
“刚在酒窖找到的。”
赵参谋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本烧焦的账册,某页用红笔写着“听声辨账,双梅为记”,落款日期与林美收据上的“1995年冬”完全一致。
李明抱着头蹲在地上,笔记本从怀里滑落,最后一页画着一个简易的罗盘,指针正对着“听”字的方向,旁边写着一行新字:“明天,有人要讲关于‘说’字的故事”。
林夏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突然想起电梯里男人说的话——老槐树餐厅的服务员,最爱讲三十年前的火。
而此刻证物袋里的账册,某页被烧出的破洞,形状恰好是个“说”字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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