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风从门缝钻进来的一瞬间,林夏看见青年耳后的朱砂痣闪了闪,像一枚被点燃的火星。
张启明手里的U盘还在发光,照得1998年的进货单边缘泛着白,恍惚间竟与李伟铁皮盒里那枚铜钱的光泽重叠。
木门"吱呀"合上时,她指尖的朱砂点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三天后的清晨,诊所刚摆好脉枕,玻璃门就被推开了。
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站在晨光里,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名片,边角被指甲掐出四道浅痕。
她睫毛上还沾着露水,说话时总下意识地捋耳边的碎发,露出腕骨上道浅色的疤——像是常年戴手环留下的印记。
"是李医生推荐我来的。"
女人把名片放在桌子上,心理咨询师的落款旁写着一行小字:"林晓,反复情感障碍"。
她的指甲涂着豆沙色指甲油,却在指尖处斑驳脱落,像一层没长牢的痂。
林夏刚把听诊器探过去,就听见一种古怪的波动。
不是寻常的心跳,倒像是浸在水里的鼓,敲得又闷又沉,偶尔蹦出一声脆响,旋即又被什么东西捂住。
她抬眼时,正撞见林晓盯着药柜上的合欢花,指节在风衣口袋里反复蜷缩,把内衬捏出一团褶皱。
"您总在紧张时攥拳头?"
林夏抽回听诊器,蘸着茶水在桌面画了一道弧线,"掌纹里的事业线很深,感情线却断成了三截,倒像是被自己掐断的。"
林晓猛地缩回手,风衣口袋里掉出一个绒布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滚出了三枚戒指——银的、金的、镶钻的,内圈都刻着不同的名字,最旧那枚的刻痕里还嵌着一点暗红,像是沾过血。
她慌忙去捡的动作里,带倒了桌边的水杯,水漫过名片时,李医生的备注变得模糊:"七年三段感情,均以被抛弃告终,自我认知严重受损"。
"最后那段..."
她的指甲抠着桌面裂缝,"他说我太懂事了,懂事到不像个活人。可我只是想让他舒服些,他加班我熬汤,他出差我收拾行李,就连他说'分开'时,我都笑着说'好'。"
搭脉的指尖刚落下,林夏就皱起了眉。脉象浮得像初春的薄冰,看着完整,稍一用力就裂成了细纹,细听之下,冰层底下还藏着一串细碎的颤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撞。
她想起舒老札记里的话:"脉如裂帛者,多为情所困,若丝缕相连,必是执念未消"。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卷进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甘麦大枣汤"的处方上,盖住"麦"字的下半截。
林夏注意到林晓的瞳孔在收缩,喉结滑动的频率和脉搏的震颤渐渐重合——那是一种既渴望倾诉又害怕被看穿的矛盾。
"您手机里,是不是存着三段聊天记录?"
林夏往砚台里添了一勺清水,"第一段是他求复合的,您标了星号;第二段是他说'累了'的,您设了特别提醒;第三段是您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至今没等来回复,却被您置顶了三年。"
林晓的手机"啪"地掉在诊床上,屏幕亮着的页面里,三个对话框果然按她说的排列。
最上面那条未读消息停在2022年3月17日:"我把你喜欢的茉莉茶放在你公司前台了",
下面是一片空白,像一道永远填不满的沟。
"那天是他生日。"
她的声音突然发颤,伸手去够手机的动作却顿在半空,"我站在他公司楼下等了三小时,保安说他早就跟新女友走了。可我现在想起他,居然还在想,那天的茶是不是凉了。"
林夏往脉枕上铺了一层新棉纸,指尖再次搭上她的腕脉。
这次的搏动里多了一些细碎的杂音,像被风吹乱的琴弦,其中一根弦特别紧,颤得人指尖发麻。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公园看见的情景:有一个女孩给风筝放线时总不敢放太长,线绷得越紧,风筝反而扎得越低。
"您衣柜的最上层,是不是藏着一个纸箱?"
林夏取过纸笔,笔尖悬在处方笺上迟迟未落,"里面有三件旧毛衣,都是您织了一半的,领口的针脚越来越密,到最后根本套不进脖子。"
林晓的呼吸突然变重,风衣第二颗纽扣崩开了,露出里面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胸口印着一行模糊的字:"为爱而生"。她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腕脉的搏动猛地急促起来,像一串被踩乱的珠子。
"第一件是给大学学长织的。"
她的声音里裹着水汽,"他说喜欢灰色,我就拆了重织三次;第二件给程序员,他说要修身款,我织得差一点把自己眼睛熬瞎;第三件..."
她突然咬住嘴唇,血珠在豆沙色指甲缝里洇开,"他说'随便',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织了。"
药柜第三层的玻璃突然震颤,萧护士早上晒的玫瑰花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林晓摊开的手背上。
花瓣上的露珠滚进她掌心的纹路,顺着感情线的断口往下渗,像一滴迟迟未落的泪。
"您每次恋爱,是不是都先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
林夏往药碾里放了一把玫瑰花瓣,碾杆转动的声音里,混进林晓急促的心跳,"然后就照着那模样,把自己捏成他要的形状,捏到最后,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忘了。"
林晓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在吗?最近好吗?"
发件人备注是"第一任"。她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腕脉的搏动突然变得又急又乱,像要从皮肤里蹦出来。
"他...他怎么会找我?"
她的声音发飘,指尖的汗把手机壳洇出了一片深色,"分手五年了,我早就把他删了,他怎么..."
林夏的指尖仍搭在她腕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阵剧烈的震颤。
不是喜悦,也不是愤怒,倒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突然醒了,岩浆在底下翻涌,却被一层厚厚的壳压着。
她想起了萧老说过的话:"心脉如火山者,不是没感情,是把真心埋得太深,连自己都找不着了。"
"您抽屉里,是不是总备着一本笔记本?"
林夏往茶杯里撒了一把枸杞,热水冲开时浮起了一圈浅红,"第一页写着'理想伴侣标准',后面却记满了三任男友的喜好,连他们不爱吃的香菜、对花粉过敏的品种都标得清清楚楚。"
林晓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她风衣口袋里滑出了一个皮面本,翻开的页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列着十二条:"不抽烟、爱干净、记得纪念日、会修电脑..."最后两条被圆珠笔涂得漆黑,隐约能看出是"有自我"、"被宠爱"。
"上周同学聚会。"
她的肩膀剧烈的抖动,"有人说'林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我才突然发现,我衣柜里全是他们喜欢的风格,连香水都是按他们的喜好换的。可我自己喜欢什么?我居然想不起来了。"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扑簌簌落下来,粘在"甘麦大枣汤"的处方上,把"甘"字泡得发涨。
林夏看见其中片叶子的脉络很特别,主脉又粗又直,侧脉却歪歪扭扭地往两边绕,像条被掰弯的钢筋。
"您尝尝这个。"
林夏从药斗里捻出一颗胖大海,放在她的掌心,"看着皱巴巴的,泡开了才知道有多舒展。"
林晓刚把胖大海放进嘴里,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
"是这个味。"
她的喉结滑动时,睫毛上的露水混着泪水往下掉,"我小时候总是嗓子疼,我妈就泡这个给我喝。她说'女孩子要像胖大海,看着不起眼,泡开了有自己的模样'。可我后来谈恋爱,他们说这东西难看,我就再也没喝过..."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来电显示是"第三任"。
林晓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猛地攥紧,腕脉的搏动突然变得又沉又硬,像一块被冻住的铁。
"接吧。"
林夏往她茶杯里添了点蜂蜜,"有些电话就像淤堵的经络,不打通,永远不得劲。"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模糊,林夏却能听见些零碎的词:"...后悔了...还是你好...懂事..."。
林晓的脸一点点白下去,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指节处的豆沙色指甲油整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
"他说..."
她挂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一种陌生的尖锐,"他说新女友太任性,还是我最体贴。可他当初跟我分手时,说的是'你这样让我觉得窒息'!"
林夏突然按住她的手腕,这次的脉象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冰层似的外壳裂开了一道缝,底下的震颤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慌乱的蹦跳,倒像一串有节奏的鼓点,敲得越来越响。
"您刚才想说什么?"
林夏的指尖感受着那股新生的力量,"在他说'还是你好'的时候,您是不是在心里骂了一句'滚'?"
林晓猛地抬头,瞳孔里映出药柜的影子,里面的玫瑰花突然抖落片花瓣,正好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我..."
她的声音发紧,却带着种奇异的明亮,"我确实想骂,可我不敢...不对,我现在敢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又快又脆,像一块冰砸在地上。话音刚落,她腕脉的搏动突然变得平稳起来,那道裂帛似的杂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展的起伏,像初春解冻的河,虽然还有点冰碴,却已开始往前流。
药柜的铜环突然叮当响,萧护士推门进来时,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碗刚熬好的汤。
甘麦大枣的香气漫开来,林晓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瞳孔里的慌乱渐渐被种柔和的光取代。
"李医生说您总失眠。"
护士把汤碗放在她面前,瓷碗边缘印着朵小小的雏菊,"这汤能安神,您试试。"
林晓舀起勺汤的手突然顿住,目光落在碗底的雏菊上。
那是她小学时最喜欢的花,后来谈恋爱,他们说玫瑰浪漫、百合高贵,她就把这喜好藏进了箱底。
此刻温热的甜香漫过鼻尖,她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自己在日记本上写:"将来要嫁个会记得我喜欢雏菊的人"。
"我好像..."
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次却带着笑,"我好像把自己弄丢很久了。"
林夏往处方上添了一味"远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
"这药不是治病的。"
她的指尖点在"甘麦大枣汤"的方解上,"是帮您想想清楚,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林晓的指尖刚触到处方纸,诊所的木门又开了。
穿碎花裙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半篮胖大海,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看见林晓时眼睛亮了亮,竹篮的提手在胳膊上勒出道红痕——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是晓晓吧?"
老太太往屋里走时,竹篮晃出一些水珠,落在林晓的风衣上,"你妈托我给你带的,说你小时候最爱喝这个。"
林晓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张阿姨?"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妈怎么知道...我没告诉她我来这儿..."
"你妈上周来看病。"
老太太把竹篮放在桌上,胖大海的湿气漫到林晓的手背上,"她说你总在朋友圈发一些伤感的话,又不肯回家。她还说,你小时候总把胖大海泡开了,说像朵会喝水的花。"
林晓突然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放声的哭。
她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片压干的雏菊,边缘已经泛黄,是她小学毕业时夹在同学录里的。
"我一直都留着。"
她的声音哽咽着,"可我后来觉得这太幼稚了,就藏起来了..."
窗外的挂钟指向三点,齿轮转动的声响里,林夏看见林晓摊开的掌心。
那道断成三截的感情线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的纹路,从掌心往指尖延伸,像条正在重新生长的根。
"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
林夏往处方上添了一味"茯苓","是不是锁着一本带锁的日记?十七岁那页写着'我要找一个喜欢我本来样子的人',后来被您用胶带粘住了。"
林晓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塑封袋里的雏菊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的动作里,发绳松开了,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了腕骨上那道手环印——此刻在晨光里,竟像是一道正在愈合的疤。
"您怎么知道的?"
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道浅痕,"我以为早就扔了,却在去年搬家时找着了。那页的胶带被我抠了又粘,粘了又抠,到最后全是洞..."
陈明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的拐杖尖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圈,正好把那片雏菊圈在里面。
"林大夫说得对。"
他的目光扫过药柜上的玫瑰花,"感情这东西,就像熬药,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得自己心里有数。放多了别人喜欢的,就没了自己的味。"
林晓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屏幕上跳动的是"妈妈"两个字。
她接起电话的瞬间,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妈,张阿姨把胖大海带来了...嗯,我现在就回去看您...您别熬汤了,我带您爱吃的桂花糕..."
挂电话时,她的指尖在通讯录里犹豫了片刻,最终按下了删除键。
三个前男友的名字消失的一瞬间,她腕脉的搏动变得平稳而有力,像一条终于找到了河道的溪流。
"我想回家了。"
林晓把那片雏菊放进塑封袋,小心地揣进风衣内袋,"我想我妈了,也想...重新认识一下下自己。"
林夏看着她推门离去的背影,风衣在晨光里扬起道弧线,像一只正在舒展翅膀的鸟。
竹篮里剩下的胖大海在阳光下泛着光,其中颗裂开道缝,露出里面雪白的果仁,像颗正在重新跳动的心。
萧护士突然指着处方纸笑出声,林夏低头时,看见"甘麦大枣汤"的方解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心脉复常,肝气渐舒,当辅以自我认知重建"。
而在纸页的边缘,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银杏叶,正盖住"林晓"名字的最后一笔,露出的"林"字,和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
木门再次被推开时,带着一股潮湿的栀子花香。
林夏抬头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腕骨上有道浅浅的手环印。
他的目光落在药柜上的胖大海,突然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请问,您认识林晓吗?我是她小学同桌,我找了她十五年..."
林夏的指尖突然触到处方纸背面的硬物,翻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多了片雏菊花瓣,正好落在"林晓"两个字中间,像颗正在重新发光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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