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小石子遇险
院门外的呼喊声带着哭腔,像被风撕扯的布条,在渐浓的暮色里抖得厉害。
师父刘佳刚拉开门闩,一个身影就踉跄着撞了进来,是村东头的王婶,她鬓角的白发乱蓬蓬贴在汗湿的脸上,手里还攥着一块染了泥的手帕。
“刘师父!快!快跟我走!”
王婶抓住师父的胳膊就往门外拽,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老根他…他刚才还好好地劈柴,忽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的,嘴里还冒白沫子!”
师父的脸色沉了沉,反手按住她的肩膀:“别急,先喘口气。他倒下前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最近吃饭怎么样?”
“我哪里顾得上问啊!”
王婶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混着汗珠往下掉,“就今早说过两句头晕,我以为是天热中暑,给他喝了一碗绿豆汤…谁知道…”
林夏和吴军已经跟了出来,吴军顺手从门后抄起师父的药箱,林夏则快步回屋抓了一把银针塞进兜里——师父教过,遇到急症,一银针往往比汤药来得快。
三人跟着王婶往村东头跑,晚风卷着路边野草的气息扑在脸上,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咚咚响,像要追赶上王婶慌乱的脚步。
王婶家的院子里还堆着没劈完的柴火,斧头斜插在木墩上,刃口闪着冷光。
堂屋里,一个壮实的汉子仰躺在地上,脸色青得发灰,嘴角确实挂着白沫,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林夏刚要蹲下身,被师父伸手拦住。
“先看瞳孔。”
师父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透着稳当。
他蹲下去轻轻掀开汉子的眼皮,手电筒的光扫过,“双侧瞳孔不等大,对光反应弱。”
林夏心里一紧,这是急症的征兆。她没再犹豫,指尖迅速搭上汉子的手腕,寸关尺三个部位的脉象乱得像团麻,浮取时快如奔马,沉按下去却弱得像风中残烛,时不时还跳错半拍。
“脉促而乱,”
林夏低声道,“像是…像是琴弦快绷断了一样。”
师父没说话,手指在汉子的颈动脉上搭了片刻,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舌苔,舌质紫暗得像一块老猪肝。
“拿三棱针来。”
他对吴军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吴军在药箱里翻找的手有点抖,三棱针的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寒芒。
师父接过针,在汉子的十指尖各刺了一下,紫黑色的血珠冒了出来,像熟透的桑葚。
他又让王婶找来白酒,用棉球蘸着擦拭汉子的胸口,力道不轻不重地推拿起来。
“小夏,内关、人中、涌泉。”
师父头也不抬地说。
林夏立刻摸出银针,酒精棉擦过针身,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的慌乱平复了一些。
内关穴在腕横纹上两寸,她进针时特意放缓了速度,这穴位能宁心安神;
人中穴刺下去时,汉子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涌泉穴在足底,进针后她轻轻捻转,看着师父推拿的动作,忽然想起他说过“急症如救火,取穴要准,手法要稳”。
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汉子的脸色终于褪去些青灰,胸口的起伏也明显了。
师父直起身时,后背的汗把褂子浸得透湿,他让王婶去烧一壶热水,又对林夏道:“再搭搭脉。”
这次的脉象虽然还弱,却比刚才规整了一些,像受惊的马慢慢收住了蹄子。
林夏松了一口气,指尖的酸胀感这时才漫上来——刚才紧张得忘了自己一直悬着手腕。
“是中风的前兆。”
师父接过吴军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才道,“他这脉里早有淤堵,今天天热,又干重活,气血逆行攻心了。”
他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材,“先煎这几味,川芎、丹参、地龙…放两碗水,煎到半碗给他灌下去。明早我再来看。”
王婶千恩万谢地要留他们吃饭,被师父摆手谢绝了。
往回走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吴军拎着空了一半的药箱,忽然道:“刚才真吓人,我手都软了。”
“行医就是这样,”
师父的声音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见得多了,心就定了。但再定也不能大意,哪怕差一分,可能就是两条命。”
林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刚才下针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银针的凉意。
她忽然想起了村西头的林子,那些藏在暮色里的树影,好像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急症。
回到院子的时候,灶房的灯还亮着,吴军去收拾药箱,林夏帮着师父把用过的银针消毒。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桌子上,那些银针并排躺着,像一排安静的银色小鱼。
“师父,”
林夏忽然开口,“刚才您看舌苔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断定是淤堵了?”
师父用布擦干银针,点点头:“舌底的络脉紫黑,比脉象更能说明问题。脉诊是里,舌诊是表,两者得合起来看,就像看河得知道水有多深,还得看水面有没有暗流。”
他把银针收进木盒,“明天开始,我教你舌诊。”
林夏心里一动,刚要说话,院门外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
她探头出去,看见邻居家的小石子正追着一只黄狗跑,那孩子才五岁,光着脚丫踩在泥地上,笑声像银铃似的。
“小石子,别跑远了!”
林夏扬声喊道。这孩子父母在镇上打工,平时跟着奶奶过,总爱往他们院子里跑,看师父侍弄草药。
小石子回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跑得更欢了,黄狗尾巴一甩,竟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窜去。
那里是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林夏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起身,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小心!”
吴军的声音比喇叭还急。
林夏只觉得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指尖擦过小石子的衣角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惯性让两人都摔在路边的草坡上,小石子的哭声和汽车急刹车的声音混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发麻。
那辆黑色的宝马轿车停在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车窗摇下来,露出了一张不耐烦的脸:“没长眼睛啊?”
说完又骂骂咧咧地踩了油门,轮胎卷起的路面上的积水溅了他们一身。
“哇——”
小石子的哭声终于炸开,浑身抖得像一片秋风里的叶子。
林夏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水,把他搂进怀里,只觉得孩子的后背滚烫,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吴军也跑了过来,脸色白得吓人,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石子的额头:“怎么样?没摔着吧?”
小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自己的膝盖,那里擦破了点皮,渗着血丝。
但林夏更担心的是他刚才受的惊吓,她让小石子坐在草地上,自己半跪着,轻轻把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孩子的脉又细又快,像绷紧的丝线在指尖下颤动,寸部尤其明显,带着股浮而不实的劲儿。
肝脉的位置跳得最急,像被惊扰的兔子在乱撞。
林夏想起师父说过,小孩子受惊容易肝气上逆,脉会变得浮乱。
“别怕,石子儿不怕。”
她一边柔声哄着,一边用拇指轻轻的按在他的内关穴上,那里能安神定惊。
“你看,狗狗在那儿呢。”
她指了指不远处摇着尾巴的黄狗,小石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他这脉乱得很,”
林夏对吴军道,“是吓着了,肝气窜得厉害,得赶紧让他平复下来,不然容易发烧。”
吴军急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找他奶奶?”
“先别急。”
林夏想起师父教的安神针法,“你帮我按住他的肩膀,我给他扎两针,很快就好。”
她从兜里摸出银针——傍晚跟着师父出诊时没来得及放回药箱,此刻倒派上了用场。
小石子看见银针,眼里又泛起泪花,林夏赶紧道:“不疼的,就像小蚊子轻轻叮一下。你看,姐姐给你变个魔术,扎完就不害怕了。”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已经找准了百会穴,那里在头顶正中,进针时角度微微倾斜,只刺入了一点点。
小石子果然没喊疼,只是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林夏又在神庭穴下了针,这两个穴位都能镇静安神。
她捻转针尾的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片羽毛,片刻后,就见小石子的眼皮开始打架,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好了。”
林夏迅速起针,用棉球按住针孔,“现在没事了,就是有点累。”
小石子打了个哈欠,往林夏怀里靠了靠,声音含混地说:“姐姐,车…车好凶。”
“以后不追狗狗跑那么快了好不好?”
林夏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路上有车,危险。”
吴军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刚才你抓他回来的时候,像一阵风似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他想起刚才那一幕,后背还在冒冷汗,“这要是晚一步…”
林夏没接话,心里也在后怕。她抱着小石子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膝盖也摔青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吴军赶紧接过小石子:“我送他回家找奶奶,顺便说一声情况。你先回去歇着,看你脸色也不好。”
林夏点点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往回走。
晚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小石子脉搏的悸动。
刚才情急之下,她完全是凭着师父教的知识和本能在做,此刻静下心来,才觉得双腿发软。
回到院子时,师父正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喝茶,看见她满身泥污,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林夏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师父听完,沉默了片刻才道:“针法用得不错,分寸也拿捏得好。只是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先别急,心定了,手才能稳。”
他放下茶杯,“去灶房把那罐安神汤热一热,你自己也喝点,刚才也受了惊。”
林夏应着去了灶房,锅里的安神汤是前几天师父特意熬的,里面有酸枣仁、远志,专治心神不宁。
她盛了一碗,温热的汤药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药香,心里确实安定了些。
吴军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说是小石子奶奶给的鸡蛋。
“老太太千恩万谢的,非要让我带回来。”
他把布包递给林夏,“说要不是你,孩子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林夏把鸡蛋放进碗柜,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师父,刚才小石子的脉,浮而急,尤其是肝脉,是不是就是您说的‘惊则气乱’?”
师父点点头:“不错。人受惊时,气血会像脱缰的马,脉象自然就乱了。小孩子脏腑娇嫩,更经不起这样的惊扰。你能及时用针稳住他的心神,做得很好。”
他看着院门外的夜色,忽然道,“小区西头的林子,明天还是得去看看。”
林夏心里一凛:“师父是觉得…那里会有事?”
“不好说。”
师父的声音很轻,“但王婶家老根的急症,还有刚才小石子遇险,总觉得有点蹊跷。”
他起身往书房走,“你早点歇着,明天卯时起来,我教你舌诊的要诀。”
林夏回到房间时,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清辉。
她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白天搭脉的触感、傍晚出诊的紧张、刚才救人的惊险,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
她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让她觉得很踏实——这疼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用师父教的医术,护住了一个孩子。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窸窣爬行,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呜咽。
林夏猛地睁开眼,侧耳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坐起身,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村西头的林子,师父说明天要去看看。那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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