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数字法则

夜风吹得太乙观的檐角铁马叮当作响，像是谁在黑暗里数着时辰。

林夏扶着龙哥刚站稳，就见藏经阁的窗棂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爆裂声，那些原本嵌在木框里的玻璃碴子簌簌往下掉，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走！去三清殿。”

林夏拽着龙哥往主殿方向疾走，怀里的化煞符箓隔着布料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

她回头望了眼七星阵的方向，那些冲天的黑气已经开始盘旋，在夜空中拧成一条巨大的黑蛇，蛇头正对着道观的方向吞吐着信子。

三清殿里灯火通明，吴军带着几个警察正围着香案摆弄通讯设备，见林夏进来，立刻迎上来：“小夏，刚才那震动是怎么回事？山下的信号塔好像被干扰了，对讲机全断了。”

林夏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明心带着十几个年轻道士跑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桃木剑，道袍下摆还沾着泥土。

“林医生，各殿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就是……”

明心喘着气指向殿门，“后山的雾突然浓起来了，五步之外就看不清东西。”

林夏走到殿门口，果然见一团乳白色的浓雾正从山道上涌来，像潮水似的漫过门槛，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

她伸手探进雾里，指尖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比山间的夜风要冷得多。

“这不是普通的雾。”

林夏缩回手，发现指尖竟凝着一层薄霜，“是阴气聚成的寒雾，能蚀人阳气。通知所有人，待在有灯火的地方，不要靠近门窗。”

吴军立刻招呼手下：“把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找出来，蜡烛、油灯，越多越好！”

他转头看向林夏，脸色凝重，“东方峰这是要困死我们？”

林夏没回答，目光落在香案上的签筒上。那是太乙观求签用的竹筒，里面插着六十五根竹签，此刻却有三根斜斜地卡在筒口，像是被什么力量顶了出来。

她走过去拿起那三根签，只见上面分别刻着“四”“六”“八”三个数字。

“这是什么意思？”吴军凑过来。

“阴数。”

林夏指尖划过竹签上的刻痕，触感冰凉，“东方峰在用数字布阵。”

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三清殿的神龛前。

神龛是按照九宫方位排列的，中间供奉着三清像，左右各有四个小神位。

此刻，左边第二个神位上的烛火突然熄灭了，那位置在九宫图里对应的是“二”的方位。

“不对劲。”

龙哥扶着柱子站起来，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我记得祖师殿的地砖是按河图排列的，其中‘七’的位置是块青石板，上个月还好好的。”

林夏心里一动：“带我们去祖师殿。”

穿过回廊时，雾气已经漫到了脚踝，踩在地上像踩着冰碴子。

路过钟楼时，林夏抬头看了眼那口青铜钟，钟身上刻着的八卦图案里，代表“乾”位的三道阳爻竟有一道变成了阴爻，形成了“天风姤”的卦象，而乾位在先天八卦里对应的数字是“一”。

“一变成了二。”

林夏低声道，“升数在转阴数。”

祖师殿在道观的最东侧，这里的雾气更浓，连火把的光芒都只能照出半米远。

殿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林夏举起火把照向地面，那些按照河图排列的地砖果然有异常——代表“七”的青石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色的石板，上面用白灰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八”字。

“七是阳数，八是阴数。”

林夏蹲下身，指尖按在那块黑色石板上，能感觉到下面传来微弱的震动，“他把这里的阳数换成了阴数，就像在棋盘上换了个子。”

龙哥指着墙角的香案：“那里原本放着九个功德箱，对应九宫之数。”

林夏转头看去，只见香案上的功德箱果然少了一个，剩下的八个摆成了八卦的形状，而空缺的位置正好是中宫，对应的数字是“五”。

“他在避开平衡数。”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祖师殿，“东方峰的九宫八卦阵，用的不是传统的方位布局，而是数字推演。他把所有阳数和平衡数都换成了阴数，这样整个阵法就只会聚集煞气，不会有丝毫调和。”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吴军握紧了腰间的配枪，“总不能看着他这么折腾。”

林夏走到祖师殿的神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本线装书，是记载太乙观历史的旧籍。

她翻了几页，忽然停在其中一页上——那页画着张太乙观的平面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七个红点，旁边写着“七星镇煞”四个字，每个红点旁边都有数字，分别是“一、三、五、七、九、二、四”。

“这是……”

龙哥凑过来看，“是前几代观主布下的镇煞阵！我怎么忘了这个！”

林夏指着那些数字：“一、三、五、七、九是阳数，二、四是阴数，阳多阴少，才能镇住山里的煞气。但现在……”

她抬头看向窗外，雾气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东方峰不仅改动了七星阵，连这些隐藏的镇煞点也动了手脚。”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明心的喊声：“林医生！不好了！斋堂那边着火了！”

三人急忙冲出祖师殿，只见西北方向的夜空被火光染成了橘红色，那是斋堂的位置，在九宫图里对应的是“六”的方位。

“阴数方位起火，这火邪性得很。”

龙哥脸色大变，“怕是用水扑不灭。”

林夏却注意到，火光的颜色有些奇怪，不是正常火焰的橙黄色，而是带着点青绿色，像是烧着了什么油脂类的东西。

“吴军，让你的人别靠近，那是引煞的火。”

她转头对龙哥说，“你还记得太乙观里所有带数字的地方吗？石碑、匾额、地砖……只要是有明确数字标记的。”

龙哥想了想：“藏经阁的书架编号是按天干地支排的，不算数字。倒是前院的那口井，井沿上刻着‘正德九年’，算吗？”

“算！”

林夏眼睛一亮，“正德九年，‘九’是阳数，去看看！”

前院的井在三清殿东侧，井口用整块青石凿成，上面确实刻着“正德九年凿”几个字。

此刻，井沿上的“九”字被人用墨涂改成了“八”，而井水泛着一层黑色的泡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腐烂了。

“果然动了这里。”

林夏皱眉，“九是阳数之极，改成八，就断了这里的阳气源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龙哥，太乙观的匾额上是不是有题字？”

“有！正门那块‘太乙观’的匾额，是乾隆年间的道士写的，旁边刻着‘道光五年立’。”

三人又赶到正门，那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果然有问题，“五年”的“五”字被人刮掉了，换成了“四”。

而匾额下方的两个石狮子，左边那个的爪子被人敲掉了一块，原本踩着的绣球滚到了地上，绣球上刻着的“三”字裂成了两半。

“五是平衡数，三是阳数。”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他把道观里所有的阳数和平衡数都改成了阴数，这样整个太乙观就成了一个纯阴的容器，正好能承接七星阵引来的阴煞之气。”

吴军听得头皮发麻：“那我们现在就把这些数字改回去不行吗？”

“没那么简单。”

林夏摇头，“他改动的不只是表面的数字，还有对应的气场。就像井里的水，就算把‘八’改回‘九’，水里的煞气也已经形成了。”

她忽然想起藏经阁里那些散落的古籍，“对了，藏经阁的书架！你说书架是按天干地支排的，但每个书架的层数是固定的吧？”

龙哥点头：“都是九层，取‘九天’之意。”

“去看看！”

再次回到藏经阁，林夏直奔那些书架。果然，所有书架的层数都被动了手脚，最上面一层被人锯掉了，只剩下八层。

而原本放在第九层的书，全都堆在地上，书页上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诅咒。

“九层为阳，八层为阴。”

林夏捡起一本掉在地上的《太乙秘录》，书页上的符号扭曲缠绕，像是无数条小蛇，“他连书里的内容都动了手脚。”

她忽然注意到，书架的立柱上刻着细小的刻度，像是用来计数的，其中一根立柱上的刻度停留在“五”的位置，而旁边的立柱则是“零”。

“五是平衡数，零是阴数之极。”

林夏的指尖在刻度上划过，“他在用这些数字推演气场的变化，就像在计算一道复杂的算术题。”

她忽然想起《太乙医经》里的一段话：“数动则气变，气变则形易，形易则命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夏站起身，目光变得坚定，“他用阴数聚煞，我们就用阳数破煞。龙哥，你知道观里哪里有‘九’这个数字，而且是固定死无法改动的吗？”

龙哥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祖师爷的炼丹炉！在丹房里，那炉子是明朝传下来的，炉身上刻着‘九转还丹’四个字，那‘九’字是直接铸在铜上的，刮不掉！”

丹房在道观的西北角，靠近后山。这里的雾气最浓，走在里面像是穿行在棉花糖里，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丹房的门是锁着的，但锁鼻已经被人撬掉了，门板上用刀刻着个巨大的“六”字。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铜锈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的炼丹炉有半人高，青铜铸就，炉身上的“九转还丹”四个字果然是铸上去的。

其中“九”字虽然布满铜锈，却依旧清晰可见。

但让林夏心惊的是，炉口被人用一块黑色的石板盖住了，石板上刻着“二”字。

“他想用阴数压住阳数。”

林夏走到炉前，试着搬那块石板，却发现石板异常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吴军，帮忙！”

两个警察合力才把石板挪开，一股灼热的气流立刻从炉口涌出来，带着硫磺的味道。

林夏探头往炉里看，只见炉底有几块暗红色的石头，像是没有烧尽的炭火，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是阳燧石。”

龙哥惊喜道，“这是炼丹用的引火石，能聚阳气！”

林夏忽然想起《河图洛书秘术》里的记载：“九为阳极，居中可驭八方。”

她看向炼丹炉，又看向窗外弥漫的雾气，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形成。

“龙哥，太乙观的布局是不是按九宫来的？”

“是！三清殿是中宫，祖师殿是东宫，丹房是西宫……”

“那我们就以丹房的‘九’为中心，在其他八个宫位布下阳数，形成九宫阳阵，对冲东方峰的阴数阵。”

林夏语速飞快，“需要找八个带有阳数的东西，分别放在一、三、五、七、九的位置，等等，九已经有了，那就一、三、五、七，再加上四个平衡数五，不对，五是平衡数，应该用阳数……”

她的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吴军立刻拔出枪：“我去看看！”

“别去！”

林夏拉住他，“那是引我们出去的。现在出去，正好撞上阴煞。”

她看向龙哥，“你能找到八个带阳数的东西吗？越快越好！”

龙哥想了想：“前院的石灯笼，每个底座都刻着‘一’；斋堂的水缸，有三口，刻着‘三’；还有……”

“够了！”

林夏打断他，“就用这些！吴军，你带人跟龙哥去取东西，按九宫方位摆放。我留在这里，守住丹房的‘九’。”她从怀里掏出化煞符箓，“这个你拿着，遇到危险就贴在身上。”

吴军接过符箓，又递给手下几张：“小心点，保持通讯……不对，通讯断了。”

他看向林夏，“我们怎么联系？”

“用钟声。”

林夏指向钟楼，“敲一下是东，两下是南，三下是西，四下是北，五下是中宫有情况。”

三人分头行动，林夏独自留在丹房。她搬了张椅子坐在炼丹炉前，看着炉底的阳燧石，心里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如果九宫阳阵能成，或许能逆转局势；如果失败，整个太乙观都会被阴煞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钟响，是一下，代表东方有情况。

林夏的心提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银针。又过了一会儿，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三下，西方出事了。

紧接着，四下、两下……钟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传递着坏消息。

就在林夏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丹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雾气涌了进来，里面裹着个模糊的人影。

林夏立刻站起身，握紧银针：“谁？”

人影一步步走近，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是东方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串黑色的珠子，珠子上刻着细小的数字。

“林医生，别来无恙。”

东方峰的声音像磨砂纸划过木头，“没想到你能看破我的数字阵，有点本事。”

林夏没说话，暗中调整呼吸，感受着体内的气息流动。

她能感觉到，东方峰身上的阴煞之气比白天更重了，像是裹着一层厚厚的寒冰。

“可惜啊，太晚了。”

东方峰走到炼丹炉前，低头看着里面的阳燧石，“你以为凭这几块破石头就能翻盘？太天真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七根黑色的针，针身上刻着“二、四、六、八、零”等数字，“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阴数针，正好七根，对应七星阵，送你上路。”

林夏突然笑了：“你以为我真的在等他们布阵？”

她指了指炼丹炉，“你仔细看看，这炉身上的‘九’字，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东方峰皱眉看去，只见炉身上的“九”字不知何时开始发光，暗红色的光芒顺着笔画蔓延，在炉身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九宫图。

而炉底的阳燧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整个丹房照得如同白昼。

“这不可能！”

东方峰脸色大变，踉跄着后退，“你怎么可能启动九转还丹炉的阵眼？”

“因为你漏算了一个数字。”

林夏的声音在光芒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以为把所有阳数都改成阴数就万事大吉，但你忘了，‘九’不仅是阳数之极，还是变数之始。”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不知何时，她的指尖多了一枚铜钱，上面刻着“五”字，“平衡数不是用来守的，是用来变的。”

铜钱在空中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与炼丹炉的光芒相呼应。

东方峰身上的黑气开始剧烈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他惊恐地看着林夏：“你到底是谁？”

林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就在这时，丹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吴军和龙哥带着人冲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带阳数的物件，在门口组成了一个半圆。

东方峰看着越来越亮的炼丹炉，又看看门口的众人，突然惨笑起来：“好，好一个林夏！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黑血喷在手中的阴数针上，“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们一起陪葬！”

黑血碰到阴数针，立刻冒出黑烟，七根针同时飞起，射向林夏。

林夏眼神一凛，侧身躲过，银针同时出手，击向那些阴数针。

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瞬间，炼丹炉的光芒突然大盛，将所有针都笼罩其中。

只听一阵刺耳的滋滋声，那些阴数针在光芒中开始融化，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而林夏的银针则完好无损，反射着红光。

东方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龙哥跑到窗边一看，惊喜地喊道：“黑雾散了！七星阵的黑气消失了！”

林夏松了口气，刚要上前查看东方峰的情况，却发现他突然笑了，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九宫八卦阵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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