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兰大人的为官之道
兰任带来的那几名京城随从,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此刻见自家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爵爷”二字砸懵了,手中的水火棍险些都握不住,一个个面面相觑,呆立当场,攻势自然瓦解。
兰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
他叔父兰余强,吏部尚书,在京城时是如何千叮咛万嘱咐的?
到了永宁县,第一要事,便是拜会那位新晋的陆爵爷,务必、一定要与之交好!
据说此人不仅深得圣心,献上“火耗归公”、“养廉银”此等经国之策,更是智计百出,年纪轻轻便已封爵。
叔父还暗示,若能得这位陆爵爷提携一二,随便给他提点一二。
他兰任的前程,绝不止于一个小小的县令。
可他……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指着陆爵爷的鼻子破口大骂,骂他是“白丁”,骂他是“刁民头子”,还要将他抓起来打入大牢?
一想到这些,兰任的腿肚子就开始转筋,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张方才还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的表情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先是极致的错愕,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随即是无边的恐惧,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那恐惧又化作了浓浓的悔恨与谄媚。
兰任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慌忙对着那几个还傻愣着的随从厉声喝道:“都……都给本官退下!没看到爵爷在此吗?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
随从们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收起水火棍,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兰任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到陆准面前,顾不得台阶,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陆准便是一个响头。
“下官兰任,参见爵爷!”
他抬起头时,脸上早已堆满了谄媚至极的笑容,声音也带着哭腔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下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爵爷当面,多有冲撞,多有冒犯。”
“下官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还请爵爷大人有大量,饶过下官这一次吧。”
那变脸之快,那姿态之卑微,与方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陆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并未立刻回应。
周围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爵爷英明!”
“爵爷万岁!”
紧接着,便是对兰任毫不掩饰的嘘声和嘲笑。
“呸!什么东西,刚才还耀武扬威呢!”
“就是,一见爵爷,立马就变哈巴狗了!”
兰任听着周围的嘲讽,只觉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求陆准能消气。
陆准缓缓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百姓们都眼巴巴地看着陆准,等待着他的发落。
“乡亲们请先回吧。”
陆准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此事,本爵爷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百姓们对陆准向来是深信不疑,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多谢爵爷为我等做主!”
“我等都听爵爷的!”
众人纷纷高呼,随后在衙役们的疏导下,渐渐散去。
但仍有不少胆大的,或是关心事态发展的百姓,远远地在街角观望着,不肯离去。
直到衙门口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
陆准这才瞥了还跪在地上的兰任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兰大人,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既是误会,那便进衙说话。”
兰任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得太急,膝盖都有些发麻,差点一个趔趄。
他忙不迭地在前面引路,那姿态,活像个店小二。
“爵爷请,爵爷里面请!外面风大,里面暖和。”
将陆准一行人请入县衙内堂,兰任更是亲自抢过衙役的活计,为陆准奉上香茗,那茶杯都快举到陆准脸上了。
王忠和苏文卿侍立在陆准身后,看着兰任这副嘴脸,心中皆是暗自冷笑。
待陆准落座,苏文卿也给王忠搬了张椅子在陆准下首坐下。
兰任则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束手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极尽巴结之能事,先是痛斥自己有眼无珠,瞎了狗眼,冲撞了贵人。
随后又开始详细地做自我介绍,唾沫横飞地说道:“爵爷,下官兰任,新任永宁县令。说来惭愧,下官的叔父,便是当朝吏部尚书兰余强。”
“叔父大人在下官离京前,还曾特意提及爵爷,对爵爷的经世之才赞不绝口。”
“让下官到了永宁,务必向爵爷多多请益,学习一二。”
“谁曾想……唉,都怪下官愚钝,未能早些认出爵爷,险些酿成大错!”
他言语之间,刻意强调自己叔父的身份,以及叔父对陆准的“赞赏”,试图以此拉近关系。
并暗示自己背景深厚,希望陆准能看在他叔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陆准端起茶杯,不置可否。
待兰任一番自我表功兼攀扯关系的话说完。
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眼巴巴地望着陆准。
“兰大人。”
陆准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是本地的县令,掌管永宁县的一切政务,我这一个空头爵爷,无权插手县衙政务。”
“所以本爵爷只是想知道,兰大人今日,为何要下令收回那些已经分发给永宁县百姓的田地?”
兰任闻言,心中猛地一突,暗道不妙。
他眼珠一转,非但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反而觉得这是个表功、展现自己“秉公执法”的机会。
他连忙挺直了腰杆,振振有词地辩解道:“爵爷明鉴,此事并非下官有意与民争利啊。”
“爵爷有所不知,那些田地,乃是朝廷查抄的奸商史家和陈家的逆产。”
“按照大雍律例,理应悉数充公,所得银两上缴国库。”
“前任周大人,虽是一片好心,但他擅自分发逆产于民,此举……实属不妥,有违朝廷法度啊!”
兰任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况且……”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爵爷您是贵人,不了解这底下的情况。那些老百姓,大多是些目光短浅、愚昧无知的刁民、贱民!”
“给他们田地,他们也未必懂得如何耕种珍惜。”
“说不定转手就给卖了换酒喝,反而会滋生懒惰,败坏风气。”
“依下官看,对这些刁民,不能太好,给他们三分颜色,他们就能开染坊。”
“还是要严加管束,让他们知道敬畏才行。”
“只有贫穷,才能让他们依靠官府,只有对他们差,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当顺民。”
兰任自以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出了周毅恒的“不合规矩”,又显示了自己的“为国库着想”和“体察民情”。
陆准听完兰任这番“高论”,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
几滴温热的茶水从杯沿溅出,落在他青色的锦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内堂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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