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堂堂正正的阳谋
看着郑家文仓皇逃窜的背影,陆准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郑家文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随手打发了便是。
黄四海此刻对陆准是千恩万谢,亲自将那幅王曦源的真迹小心翼翼地收好,视若珍宝。
“陆爵爷,今日您不仅赠我至宝,更让黄某大开眼界,这份情谊,黄某无以为报。”
黄四海满脸堆笑地说道:“待寿宴过后,黄某定要单独设宴,好好感谢陆爵爷。”
陆准客气道:“黄会长言重了,区区薄礼,何足挂齿。”
陆准心里知道,这黄四海,是在像他表达善意。
他也没有拒绝,谁会嫌自己朋友多呢?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前任宰相周延年,突然开口了。
“陆爵爷,果然是年少英才,见识不凡,老夫佩服。”
周延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厅内的气氛,随着他的开口,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陆准看向周延年,微微拱手:“周相爷过奖了,小子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周延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陆爵爷不必过谦。”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陆爵爷此次来永安府,除了为黄会长贺寿之外,似乎还与朱知府,在商议安澜河修堤之事?”
此言一出,朱宏远和朱宜之父子俩,心中都是一紧。
他们知道,正题来了。
黄四海也是聪明人,连忙笑道:“周相爷,陆爵爷,诸位老大人,今日是黄某的寿宴,咱们还是先入席,边吃边谈如何。”
他想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
周延年却是不为所动,目光依旧落在陆准身上:“朱知府那张‘以捐代工’的告示,老夫也看过了。”
“此法,看似公允,实则却让我等东岸的士绅,陷入了两难之境啊。”
他身旁的张威虎冷哼一声:“何止是两难,简直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朱知府,你这告示一出,现在整个永安府,都在骂我们这些东岸的为富不仁呢。”
王定国也沉声道:“我等皆是为朝廷效力多年之人,如今告老还乡,不过是想安度晚年。”
“这修河堤,本是朝廷之事,为何要将压力,转嫁到我等头上。”
刘伯谦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微蹙的眉头,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几位大佬一开口,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永安府,乃至整个江东,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他们联起手来,即便是朱宏远这个知府,也要掂量掂量。
朱宏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正要开口解释。
陆准却抢先一步,淡淡开口道:“几位老大人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修河堤,固然是朝廷的职责。”
“但朝廷拨款有限,如今只能顾及一岸,这也是无奈之举。”
“诸位老大人的田产,皆在东岸,且都是万顷良田,价值连城。”
“若是安澜河决堤,东岸首当其冲,诸位的损失,恐怕难以估量吧。”
陆准的目光,一一扫过周延年等人的脸庞。
“至于南岸,皆是寻常百姓的薄田,他们本就生计艰难,若再遭水患,更是雪上加霜,流离失所。”
“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知府亦是左右为难。”
“这‘以捐代工’之法,正是为了给诸位一个机会,一个既能保全自家田产,又能兼济南岸百姓的机会。”
“诸位若是慷慨解囊,不仅能保住东岸,更能赢得万民称颂,岂非两全其美?”
“若是诸位一毛不拔,只顾自家,那将来南岸百姓遭灾,民怨沸腾,恐怕诸位在永安府,也难安枕无忧吧。”
陆准的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又字字珠玑,直指核心。
他将皮球,又巧妙地踢回给了周延年等人。
周延年等人闻言,皆是面色一沉。
他们没想到,陆准年纪轻轻,口才竟然如此了得。
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他们的诘难,化解于无形,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
周延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冷笑道:“陆爵爷好一张利口。”
“只是,这捐款多少,才算是慷慨解囊?”
“若是我们捐了,最后银子不够,府衙还是先修了南岸,那我等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又或者,府衙以修堤为名,中饱私囊,我等又如何得知。”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摆明了是不信任府衙,也不信任陆准。
黄四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打圆场:“周相爷,陆爵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今日是黄某寿宴,大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陆准却是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一问。
“周相爷的顾虑,小子明白。”
陆准从容道:“银钱之事,关乎民生,更关乎诸位的清誉,自然马虎不得。”
陆准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小子斗胆,确有一策,或可解诸位之忧。”
周延年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哦,陆爵爷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张威虎和王定国也冷哼一声,显然不认为陆准能拿出什么好办法。
刘伯谦则依旧沉默,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
黄四海在一旁,手心都捏出了汗,生怕这两方真的当场撕破脸。
陆准不急不缓地开口:“此事,可由朱知府亲自上奏陛下。”
“凡此次为修缮安澜河河堤捐款者,无论士农工商,无论数额多寡,皆可将其姓名与捐款数额,一一记录在案。”
“待河堤修缮完毕之日,便将所有捐款人的姓名与数额,自上而下,按照捐款数额的多寡,篆刻于巨石之上。”
“此石碑,便立于永安府城门之外最显眼之处。”
“让所有进出永安府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能看到诸位的功德。”
“让后人铭记,是哪些仁心义士,慷慨解囊,救万民于水火。”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为彰显诚意与贡献卓著,捐款数额位列前三者,可单独为其刻碑立传,详述其功绩。”
“至于其余捐款之人,便统一刻于一块功德碑上,虽不及前三者显赫,却也足以流芳百世了。”
陆准说完,静静地看着周延年等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此言一出,厅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这法子好啊,公开透明,谁捐了多少,一目了然。”
“是啊,还能名留青史,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有不明就里的宾客小声赞叹着。
然而,周延年、张威虎、王定国、刘伯谦这几位大佬,脸色却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变得异常难看。
周延年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这哪里是给他们留名,这分明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石碑立在城门口,捐款数额从上往下排。
他们这些致仕的朝廷大员,封疆大吏,若是捐得少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更要命的是,这事还要上奏陛下。
若是他们不捐,或者捐得小气了,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那就是“心中无百姓”,“辜负皇恩”。
这罪名,他们谁也担不起。
这陆准,好狠毒的心思。
张威虎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本想发作,却被周延年一个眼神制止了。
王定国也是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刘伯谦深深地看了陆准一眼,心中暗叹,此子智多近妖,手段更是老辣无比。
他们这些在官场沉浮一辈子的老狐狸,今日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逼到了墙角。
黄四海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暗暗咋舌。
陆爵爷这招,实在是太高了,也太狠了。
这是阳谋,堂堂正正的阳谋,让你明知道是坑,还不得不往里跳。
朱宏远心中却是暗爽不已,看向陆准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他知道,陆准这一招,算是彻底拿捏住了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家伙们。
就在厅内气氛凝重,周延年等人骑虎难下之际。
朱宜之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朱宏远和陆准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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