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天下之厨，堺港
堺。
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一个在地图上毫不起眼的标注。
呼延休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王爷，这老小子不老实。”
他指着地图上另一个明显更重要的地方。
“这儿，京都，才是他们倭国皇帝住的地方。”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咱们要打，就该直接捣了他们的老窝，抓了他们的天皇。”
“打一个破港口，有什么用。”
赵尔炎也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王爷，呼延将军所言有理。”
“兵法有云，攻其必救。”
“这堺港，既非军事重镇，也非政治中心，倭寇未必会派重兵回援。”
“我们千里迢迢杀过去，若是扑了个空，岂不是劳而无功。”
不只是他们。
在场的所有辽东将领脸上都写满了不解和疑惑。
他们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产生兴趣。
武田玄跪在地上，听到这些议论，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震惊，还有一丝……敬佩。
他现在终于明白。
为什么自己十几万大军会败得这么惨。
因为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只懂得冲锋陷阵的莽夫。
而是一个能透过战争的迷雾，看到本质的真正战略家。
陆准没有理会手下将领的议论。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武田玄的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告诉他们。”
陆准的声音很轻。
“告诉他们，为什么是堺。”
武田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是通往活路，也是通往复仇之路的唯一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抬起上半身。
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各位将军，有所不知。”
“京都，的确是我倭国的国都。”
“但那只是一个空架子。”
武田玄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倭国真正的命脉，不在京都，也不在那些大名们的城池里。”
“而在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堺港，被称为‘天下之厨’。”
“我倭国七成以上的财富都汇集在那里。”
“我们武士身上穿的南蛮胴具足是那里造的。”
“我们手里用的火枪是从那里的南蛮商人手里买的。”
“我们出征的粮草、军费，有大半都是向堺港的豪商们借的。”
这番话一出口。
整个营帐陷入了一片死寂。
呼延休和赵尔炎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一个港口。
一个由商人控制的港口。
竟然掌握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这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大雍，商人是四民之末。
是随时可以被官府拿捏、予取予求的肥羊。
可在倭国，商人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堺港，不属于任何一个大名，也不属于天皇。”
武田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它由一个叫做‘会合众’的商人组织控制。”
“他们有自己的武装，有自己的律法，甚至可以决定支持哪一个大名，反对哪一个大名。”
“他们才是我倭国真正的无冕之王。”
“打下京都，你们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和一群没用的公卿贵族。”
“但只要打下堺港。”
武田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你们就等于掐住了整个倭国的脖子。”
“所有的大名都会因为失去军费和武器来源而陷入混乱。”
“到那时，整个倭国将任由你们予取予夺。”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辽东的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了。
王爷这一步棋有多么的狠，多么的毒。
这是釜底抽薪。
这是降维打击。
呼延休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发烫。
他刚才竟然还质疑王爷的决定。
跟王爷比起来，自己的那点脑子简直就像是榆木疙瘩。
“王爷，末将……末将知错了。”
他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愧疚。
“知道错了，就给本王好好干活。”
陆准没有看他，只是将那张简陋的地图重新收了起来。
“传令下去。”
“全军就地休整。”
“李成栋，本王给你三天时间。”
陆准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在发愣的高丽将领身上。
“把海滩上所有能用的船都给本王修好。”
“另外，征集一万名高丽民夫随军出征。”
“三天之后，本王要看到一支可以跨海远征的舰队。”
李成栋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王爷，这……这……”
他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三天时间太紧了。”
“那些船损毁严重，修补起来至少需要半个月。”
“而且征集民夫也需要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
陆准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你在跟本王讨价还价。”
李成栋的心猛地一颤，连忙跪了下去。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只是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本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陆准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三天后，本王若是看不到船。”
“本王就用你和你那几万高丽兵的尸体去填海。”
李成栋的身体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
他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是，是，末将……遵命。”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赵尔炎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忧色。
“王爷，逼得太紧，会不会适得其反。”
“那些高丽人本就心怀不满，若是把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
“他们不敢。”
陆准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
“一群连国家都守不住的废物，你指望他们能有什么骨气。”
“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只会干得更快。”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正在被辽东军押解着走向海滩的倭寇俘虏。
“真正麻烦的，不是高丽人。”
“而是我们自己。”
陆准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们缺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我们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上不至于迷失方向的东西。”
呼延休一愣。
“王爷，您是说……向导？”
“没错。”
陆准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一个熟悉倭国航线、了解各处港口水文情况的倭国人。”
就在这时。
一个亲卫快步走了进来。
“报。”
“王爷，我们在审问倭寇俘虏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亲卫的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他说他不是武士，也不是士兵。”
“他是个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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