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涨水
蓑衣上的雨水顺着竹叶纹路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
余大军抹了把脸,湿透的军装贴在背上像块冰凉的铁皮。
他眯起被雨水糊住的眼睛,看见五六半自动步枪的枪托在雨里泡得发白,木纹缝隙里渗着暗红——那是去年剿匪时沾的血。
"学成,蹲那儿找啥呢?"
余大军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他注意到少年后背的肌肉突然绷紧,像只发现猎物的山猫。
接了围山任务还没到地方就遇到困难。
余大军掏出怀里的地图,牛皮纸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
这地图是啥时候的不清楚,反正这水涨起来,原来的路就已经不能走了。
他望着眼前奔腾的山洪,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断枝碎石,这条道上已经山洪泛滥。
余学成半跪在青石上,军裤膝盖处磨出两个湿漉漉的圆斑。
他指尖捻起一粒被山洪冲上岸的苞谷,指腹搓开表面黏着的泥沙。
指甲划开发霉的壳,露出里头泛青的胚芽。
少年突然抬头,雨幕中传来上游树枝断裂的脆响。
抬手,苞谷粒划出弧线落进湍流。
"水路不对。"
少年声音混在雨声里,却像刀片般清晰。
余大军皱眉,雨水顺着他的络腮胡往下滴:
"啥?"
"覃国卿的人走这条涨水之后的水道送信。"
余学成抖开蓑衣站起来,露出腰间磨得发亮的皮带扣。
他说话时喉结在湿透的衣领下滚动,像颗卡在枪膛里的子弹。
"苞谷是鱼饵,我捡到霉变的,不是今天丢的。"
满脸横肉的民兵王铁柱嗤笑出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左颊的刀疤:
"放屁!老子跟覃匪打了八年交道,怎么不知道涨水的时候他们还能在山洪里钓鱼."
"八年都没剿干净?"
余学成斜眼看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突然坠落。
远处传来闷雷,惊起林间一群乌鸦。
山上本来就有溪流,山洪只是水位变高了更急了,又不是泥石流。
少年蹲下身,指尖划过石缝里挣扎的蚂蚁。
潺潺小溪变河流。这水也没急到不能走筏子。
"那你该去县里作检讨。"
"我操"王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响,雨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余大军一把按住要暴起的王铁柱,掌心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震颤。他转向少年时,发现余学成正盯着水面漂浮的枯枝,那些枝丫排成奇怪的箭头形状。
"学成,给个准话。"
少年指向暴涨的溪流,水花溅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
"带人去上游,找新伐的杉木茬。"
见余大军疑惑,补了句:
"泡桐经不住酉水浪头,松木又沉。覃国卿要运东西,只能现砍杉木。"
余学成没跟去。他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进衣领。远处传来伐木的钝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谁去过黑龙潭?"
他头也不抬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管上的划痕。
瘦猴似的民兵刘三娃举手,湿透的袖管贴在细瘦的胳膊上:"潭底通阴河,我爹说水急时能卷走水牛。"
余学成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弧线,牛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所以发霉的苞谷是幌子。"
他突然起身,军靴碾碎地上一只正在搬家的蚂蚁。
"留两个盯水路,其余的跟我进林子。"
腐叶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水的海绵上。余学成突然蹲下,食指竖在唇前。他拨开野苎麻丛时,叶片上的水珠簌簌落下——浑身湿透的土匪正在生火,怀里油布包骂骂咧咧:
"狗日的覃国卿,自己烤火让老子"
余学成扑出去的瞬间,五六半的枪带缠住土匪脖子。油布包飞出去时,里头滑出张炭笔画的地形图,纸角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
"覃国卿在哪儿?"
少年膝盖压着土匪后心,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
"我、我就是个跑腿的"
余学成抽出三棱刺,金属在雨水中泛着冷光。他在土匪眼前晃了晃:"知道侦察兵审俘虏的规矩么?"刺尖抵住对方耳后动脉,一滴血珠顺着沟槽滑落,"数到三。"
"溶洞!东岸溶洞!"土匪尿了裤子,骚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弥漫开来,"苞谷是引你们踩水的."
"操!真他妈有杉木筏!"余大军骂骂咧咧钻出林子,突然愣住。被捆成粽子的土匪正瑟瑟发抖,嘴里塞着团湿透的苎麻叶。
余学成把炭笔地图抛过去,纸片在空中划出湿重的轨迹:"覃国卿在溶洞。水路是陷阱。"
余大军盯着地图上歪扭的标记,突然抬头。他看见少年正在绑腿上擦手,指缝里残留着暗红的血痂:"你以前在部队审过俘?"
少年把三棱刺插回绑腿,金属与皮革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农闲时听老兵讲的。"
暴雨中的黑龙潭泛着铁锈色,水面漂浮着破碎的树皮。
余大军递来卷烟时,发现少年正盯着崖壁上的藤蔓,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你到底."
"带盐了吗?"余学成突然问,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余大军愣了下,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驱蚂蟥的粗盐。"
少年把盐粒撒在藤蔓上,原本青翠的枝条立刻渗出暗红汁液。余大军瞳孔骤缩——那是人血浸透的痕迹。
他闻到了,铁锈味混着崖壁上的青苔气息,像把钝刀刮过后槽牙。
被捆的土匪突然发出呜咽。余学成回头看他,土匪却拼命往后缩,仿佛看见恶鬼。
余大军有些纳闷。
“不是,我们的任务不是等到他们山上的都病倒,在这收拾逃窜残匪的吗?”
“学成,看你这架势,你要抢头功?”
可,这缺德主意本来就是你提的,功劳也分不走啊!?
一份功劳怎么可能掰出两份来。
余学成摇了摇头道:
“叔,这剿匪是一码事,这土匪的渠道又是另一码事。”
“这覃匪管自己叫司令,没道理亲自出马,自然得落到这些外围干事的山匪头上。”
“一个渠道,就是一个商道。”
“之后不是要开集市吗?”
余学成回头,余大军只感觉自己可能是头一回认识自己的侄子。
“叔,你也不想孤独终老吧。”
“我看那付婶婶,对一些小玩意可是中意的很呢。”
余大军咽了口唾沫。
“她,她苗家人,要银子的。。。我可买不起。等等!”
恍然大悟的余大军震惊,猛然看向地上的土匪。
余学成的声音恍若恶鬼低语。
“你要不问问他,这批买来的军火,是从哪买的,那卖家认数的钱,又藏在哪。用什么能换。”
“叔,外面的生意人,可不认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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