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真心
裴玠脸上的温和之色在武夷真这番激烈的言辞中渐渐敛去。
他并未动怒,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翻涌起复杂而郑重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越过武夷真,落在了窗内崔令窈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被误解的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深沉情意。
崔令窈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
她走上前,轻轻按住了武夷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夷真姐姐,你的心意,我明白,真真切切地明白。你是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怕我此刻行差踏错,将来会受委屈,怕我身陷这宫闱漩涡,处境艰难,甚至万劫不复。这份情谊,这份为我挺身而出的赤诚之心,令窈会永远铭记于心,视若珍宝。”
之前,她称呼过武夷真安宁郡主,更多是称呼她武太医,这是第一次,用这般亲昵的称呼。
武夷真的这份维护,她铭记于心。
微顿了顿,崔令窈目光转向裴玠,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极真心的笑意。那笑意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华,皎洁而坚定。
夷真姐姐所担忧的一切:深宫寂寞、人心易变、恩宠不再、家族牵连、声名狼藉……
在决定迈出那一步之前,又何尝没有在她心中反复切割、昼夜煎熬?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
帝王之爱,史书之上,是蜜糖,亦是砒霜;是登天梯,更是无底渊。
少年时许下的心意,能在岁月里坚持多少年?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她会有容颜衰败的一日,可帝王的权势不会。
或许因着局势所需,有一日,晏之也将她视作一枚棋子。
更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新的诱惑出现,当权衡利弊的天平倾斜,他终会收回这份情意,甚至为了某种她无法想象的帝王心术,将她弃如敝履。
然而,就因为未来的可能,要困住自己的脚步吗?
崔令窈看向武夷真,柔声道。
“但是夷真姐姐,你误会他了。他每次前来,都不会直接进入房内,而是叩窗等待我的应允。即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他始终没有枉顾过我的意愿。
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忧,担忧我此时的应允之举,在将来会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刃。
可夷真姐姐,人不能因为对未来的担忧,而一直止步不前,将自己永远囚禁在安全的牢笼里。那才是对生命本身的辜负!
哪怕……哪怕真的有朝一日,世事变迁,人心难测,我们走到了最不愿看到的那一步,可此刻的情意和真心,都不是假的。这份情,我应允了,不是因为他是帝王,不是因为他的誓言,更不是因为那可能的未来荣光。
我应允,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不辜负此刻怦然心动、愿意交付真心的自己;为了不辜负这份让我感受到被尊重、被珍视的情意。若真有那么一日,他背弃了今日之言,伤害了我。那也并非我崔令窈的失败。因为我的心,此刻是真诚的,我从未辜负今日的自己。”
窗外的裴玠,将崔令窈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几乎像是月华一般,将崔令窈紧紧包裹。
“表姐忧心,我明白。我不说旁的大话,我只有一句真心话,希望表姐今日帮我见证。此生此世,我唯有崔氏令窈一个妻子,她是朕的皇后,更是我的妻子。若违此誓,短折而亡,人神共弃,天地不容!”
崔令窈听着这番堪称惊世骇俗的宣言,脸上并无太多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宁静。
她看向犹自震惊的武夷真,轻声道。
“夷真姐姐,我信他,便是信我自己选人的眼光。就算有朝一日事情走到最坏的结果,我崔令窈,也自有我的路走,无需倚仗他人怜悯或愧疚。”
这份骨子里的骄傲,让武夷真心头一震。
武夷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对璧人。
一个在窗外,月华披身,帝王之威与赤子之情交织,那掷地有声的誓言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里震颤嗡鸣。
一个在窗内,沉静从容,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是对自身选择的绝对笃定,仿佛自成一方风雨不侵的小小天地,坚韧得令人心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多虑了。
崔令窈,绝非那种只能依附帝王恩宠、在深宫中任人摆布、凋零枯萎的柔弱菟丝花。她是一株生于悬崖峭壁的幽兰,扎根于风霜,自有其凌霜傲雪的风骨,自有其生存乃至在绝境中反击的力量。她的根,深扎在自己的土壤里。
心中的巨石稍稍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对自己方才失态的尴尬。
她竟然指着皇帝的鼻子痛斥……
武夷真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份后怕和混乱的思绪抛开。
就在这时,一个更紧要的问题提上心头。
等等!现在哪是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礼法规矩的时候?!她刚才问到哪里了?
武珩!
武夷真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将裴玠和崔令窈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已恢复了清明与急切。
“好了!这些……这些暂且不论!”
她语速飞快,强行将话题拽回正轨,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
“陛下您方才说,武珩在离镜司的密室?他现在情况如何?离魂引药效霸道,从假死状态脱离后,人会处于十分虚弱的情况。而他伤势极重,失血过多,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假死就真的要变成真死了!我必须立刻见到他!母亲的事,我必须亲口问他!”
她的声音再次紧绷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所有的心神瞬间被武珩和真相这两个词牢牢占据。
离镜司所在之地,表面看去不过是一间生意兴隆、人声鼎沸的普通酒楼,每日弥漫着菜肴的香气与市井的喧嚣。
然而,在这看似寻常的热闹之下,深藏着一座耗费数百匠人、历时十数年秘密开凿的庞大地下堡垒。
而此时,在离镜司内,一间弥漫着浓重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密室里头,石床上正躺着一个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如金纸的人。
正是武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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