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苏家获罪，全城公审？”
随着告示的发出，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
面目崭新的衙差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集聚而来的百姓们念着告示。
那告示也奇怪，除了字儿之外，上头还写了一排歪歪扭扭的蚯蚓字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衙差也没有明说。
不过，此时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自然不是在那些多出来的蚯蚓字上，他们关注的，是告示的内容。
苏家犯了事儿，撞到了女王爷手里。女王爷命人彻查，查出命案，十分震怒，决定于三日后，在菜市口搭建刑场，全城公审。
届时所有百姓皆可前去，若有冤屈，也可亲自剖白，王爷娘娘必为大家做主。
衙差再三重审：“不论身份出身，不论年月地点，只要是苏家罪状，皆可呈上，昭王殿下，必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老双头听着那衙差的话，悄悄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他叼着一杆长烟，啜了两口，加快脚步往前走。
杀猪关扛着一扇肉走过来，没看清路，一下子撞上了老双头，却没等来呵斥，也是起奇了怪。
“老双头，你这么急急忙忙路也不看，是要干什么去？”
“吃你的馍，管我做什么！”老双头一如既往地说话不好听，却是不做纠缠，只怼了一句就走了。
那嘴贱的茶客嘿嘿笑了一声，道：“他今儿是改了性了？居然不骂人了？”
“骂什么骂！他这会儿可心乱着呢！”知情的伙计小声说道：“他那孙子，就是被苏家给害的，你是不晓得……哎！算了，说人家的事儿做什么！”
“说说呗说说呗，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茶客赶紧凑到伙计跟前，就想让他给自己说故事。
老双头家的故事也不是那么不可说的。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他的孙子，因为撞见了苏老爷欺负一个乡绅的小女儿，于是出手相救。
拉扯的过程中，苏老爷被撞了一跟头，摔掉了牙，一气之下，把他告了。
衙门里的人，以伤人罪将他孙子捉进牢里关了几个月，出来就傻了。
老双头不论怎么上告都没有结果，那乡绅一家，一来不敢得罪苏家，二来也不想让女儿被欺负的事被人议论，硬是咬牙，不肯作证。
从此以后，老双头便从好脾气的教书先生，变成了个见人就骂的暴躁老汉。
如今听到苏家倒台，王府要进行公审，怎么能没个想头？
他一回去，立刻就写了状子，准备到时候当面告状。
却不想他刚进门，就看到门槛里坐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
“双先生，您回来了。”
老妇人杵着拐棍，眼睛有一只瞎了，还有一只也蒙了层白膜，只留下一角能露出眼珠子，这才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她身上穿着粗布褂，上面打满了补丁。
补丁下面，苟着一把丁玲作响的骨头，明明偌大个人，站起来，却与坐着时差不多高矮——佝偻得太厉害。
“我听说贵人把苏家抓起来了，他这回犯到贵人头上，再不会被放了吧？”
“那谁晓得！”老双头虽语气不太好，但见着比自己家还要可怜的可怜人，到底没有继续阴阳怪气，只问：“你找我做什么？”
“求双先生给我写个状子，我，我这里……”说着从烂成絮状的鞋子里，掏出几个铜钱。
老双头深吸一口气，道：“钱就算了，正巧我也要写状子，就顺便给你写了吧。”
“多谢多谢，多谢双先生，您是好人……”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感谢的话，也不敢坐，就站在门口，等她把状子写了。
双奶奶把状子给她拿出来时，从小床柜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干透了的杂面饼，连着状子一起塞到女人手里，说：“你好好拿着，等到日子了，咱们一起。”
“多谢，多谢。”
女人弓着腰，说了好几声谢，这才颤巍巍地走了。
等她离开之后，双奶奶才叹着气，小心地问丈夫：“老头子，你说这是真的么？我怎么觉着，像是假的呢？”
苏家害了那么多人，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人家有权有势，有亲戚有朋友，这么多年，就没人能把公道讨回来。
如今新王爷说要管这事，也弄得大张旗鼓地，架势都摆出来了，像是来真的。但对他们来说，也太过轻易了。
据说只是死了一个奶娘，那奶娘的好友气不过上告被打了，这才引得王府不满。
说到底，还是那奶娘的好友与王府有关联，这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但他们呢？却没有这个便利的，王爷肯搭理他们一群毫不相干的人？
“管他真的假的，总要先试试才成。”老双头哼一声，道：“不管怎么说，告示都贴出来了，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听咱们鸣冤叫屈。”
对老双头来说，光死了苏融不行，那明明被救，反而恩将仇报的乡绅一家，也不能放过。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替咱们平冤昭雪。”
双老太太噙着泪，这么期盼着，又回过头，去后院，照顾自己疯了好些年的独孙。
他们老两口子息单薄，一辈子生了三儿两女，只成活了一个。
独子好不容易成亲生子，却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媳妇年轻，他们没有硬留，听说愿意再嫁，便放手让其嫁人了。
之后便守着唯一的孙子，想着把他养大便别无所求了。
哪里晓得，孙子被他们教得太好，居然因为仗义救人，遭此大难，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如今，只求着这位传说中的女王爷，当真那般公正严明，肯为他们做主。
而在这一天，如她这般想的不少。
不论是准备到时候趁机喊冤的，还是熬了这么多年，再不想旧事重提的，都在默默地，默默地等着公审之日到来。
这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又是如此的短暂。
两天后，王府大门打开，昭王仪仗队，终于缓缓从王府正门，被请了出来。
菜市口坝子上早就搭好了高台，听了官府告示的百姓，只要没事的，都赶了来，守在边上等着看热闹。
老双头等啊等，等到日头高悬，终于看到一位衣着鲜艳的小姑娘，在铁甲精兵的护卫下，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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