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拖了陆勇一下午，迟迟不见墨尚卿的到来，却又不肯放弃眼前的木象，便随便找了借口，喊过钟灵回到后庭，询问这木象的品色。
钟灵在行，自然不会走眼，回答道：“成色不错，年代也久了，至于是不是小二爷您要找的货，这个我不能保证。”
“应该……不会错……”
回到正厅，迎面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眼下，只能我自己决定了。
一咬牙一跺脚，拍板叫嚣，“拿了！”
陆勇的脸色立刻变的和善起来，语气也不再那么凝重，“徐老板……想清楚了？”
“能分期吗……”我摩挲着茶盏，尴尬陪笑，支支吾吾问出一个羞耻的问题，“如今还不能保证这就是我要寻找的那只，还要等我道上一朋友掌个眼再做定夺。”
陆勇思索片刻，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行，咱也不会为难你，签个协议书，给个规矩，走个流程。”
“什么协议？”我傻傻等着陆勇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
“在这……”他指了指协议书最后一页的底部，“签个字。”
作为一名具有强烈法律意识的公民，我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签下去。将纸张翻阅第一页，一字一句检查起里面的内容来。
其实，这份协议也没有什么特别坑人的地方，无非就是先交百分之十的押金，也就是八十万，这我还是付得起的。在确定收下后的一年里还清债务，但如果木象在乙方未还清债务之前出现了破损或丢失，那依旧按照原价赔偿，不过偿还期限变成了三天。
我爽快答应了对方的要求，至少这只木象不会脆弱到随随便便就缺胳膊少腿。
签下协议之后，一式两份，陆勇交付完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一眼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我将锦盒藏放在博古架最高处，生怕元宝一好奇弄坏了木象。
刚出门口，墨尚卿也带着孩子回来了，我温声斥责了他们二人，也没有过多在意他俩出去发什么疯，且是拽着墨尚卿的衣袖就往内走。
“你找到木象了？”墨尚卿从我纠结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嗯。”我不多言语，“你再掌一眼，我心里有底。”
领着他来到阁楼，一番精挑细选下，小心翼翼打开了我梦寐以求的木象，像个孩子似的满怀着期待。
“是吗？是吗？”我连连询问，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展示一波，“是不是真的！”
墨尚卿低头皱眉，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悦，嘴巴紧紧抿在一块儿，喉结上下滚动。
见他犹豫再三，我将木象从锦盒中抽离出来，摆在他的面前，寻他看得仔细。
“你看！会动的星罗盘！还有这个纹理！”我欣喜的探寻着他每一丝气息，眼巴巴从他的脸上试图分析出真相。
“什么价？”他兀得一声，打破了我美好的幻想。
此刻，我的心头隐隐升起一股担忧……
我不敢回答，始终一个劲儿地询问他真假。
墨尚卿见我凝眉润眸，却还是残忍地摇头，叹过一口气。
“怎么会呢！”我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你爷爷手里的那只象是公的，这是只母象。虽然长相相似，可是一个肌肉线条流畅，一个脸部线条清晰，况且一个有牙一个没牙。怎么？你没注意吗？”
回想那张照片，只怕是一是太过激动，满脑子的混劲儿蒙蔽了我的双眼。我这才反应过来，爷爷二指之间夹着的不就是两只长长的象牙吗！
内心泛起一股冷颤，额头上止不住地滴下冷汗，已经不敢再正面直视墨尚卿。
“还有……”他接过我手中的木象，打着光线深究起来，“这只木象的木料也就最近几百年，徐尚伦的公象木料至少已经数千年了。”
“你这都看得出来？”
“纹理……这一只的纹理明显没有照片上的清晰。还有一点……你爷爷那只都包浆了……这一只一看就没人盘过。”
一道晴天霹雳直击我的脑壳，精神处于半痴半傻的状态。
“你不会已经给钱了吧？”墨尚卿凌厉的目光射向我的心脏。
“没！没有！”我慌张摇手，眼神始终往四处乱飘。
“真没有？”他抵着我的下颌，挡住我晃动不安的视线。
我强忍着内心的躁动，颤颤巍巍深处三根手指向天发誓，“真……真……没有！”
“那你还回去吧……”
他松开了紧拈住我下颌的手指，踏过台阶下了楼……
长呼一口气！安抚好噗通直跳的小心脏，好在虚惊一场，马上打电话把东西退了，免得夜长梦多！
我和陆勇约定在第二天的老时间老地点，面对我的改口，他也没说什么，淡淡笑了笑，只是说了一句按规矩办事。
虽然有些拉不下脸，但是在八百万巨额面前，我这微不足道的尊严又算得上什么呢？
一切都交接地十分顺利，正当我卸下全身防备将锦盒打开的一瞬间，刹那间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怎！怎么回事！”
陆勇扬起半截身子凑近锦盒，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清，不过很快咧嘴一笑，强势起来，“徐老板……按规矩办事吧……”
发生了什么，我至今记忆犹新。
昨天还完好无损的木象，今天……依旧完好无损。
但是！星罗盘不动了……卡机了……出bug了！
完犊子了，这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可能！我一直把它放在架子上，从来没动过！”
“可星罗盘坏了……”陆勇坏坏一笑，划起盖盏的声音越发刺耳。
“是你木象本身有问题！”
“我昨天交给你的时候可还是好好的，今天你还回来可就坏了……徐老板……咱们都是讲道理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说着，他果断将昨日签署的协议“啪”得一声拍在木桌上。
这冷不丁地一声巨响将我的脑门儿震得嗡嗡作响……
憋着一肚子委屈，再无话可说，自知理亏，可是我一人要面对的可是八百万啊！一时间让我上哪儿找这八百万理赔去！
再者，这件事要是被墨尚卿知道了，还不把我碎尸万段！
我徐泰这辈子，钱没赚回本，又因为一破木头莫名其妙赔进去八百万，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咋办……陆勇身后的那帮子家伙看起来已经跃跃欲试要砸店了。
“停停停！”我大声喝止住众人，一个没站稳又楞头瘫在位子上，“我认栽……”
陆勇垂头摆弄着指间盘穿的俩核桃，口中说话再没了一丝起伏，“徐老板，白纸黑字写在这儿的东西，想必你不会赖吧……”
我满是无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陆勇冷哼一声，扬臂大笑，把手放在身前的桌案上，核桃触及桌面，翘起拇指摩擦出刺耳的咯咯声。
“你不会跑吧……”
我冷笑一声，浑然将全部的重心往后瘫在靠背上，指着面前的店面，“我全部的老本儿都在这儿……跑哪儿去……”
“也是哈！”陆勇盘转核桃的速度越来越快，搅得我心越发焦灼。
“多久？”他站起身，打量起整座店铺的价值，转过虎狼般的眼，又问了一句，“还钱。”
这个我还真拿不准，如今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还有什么心思去盘算多久还钱这事儿，且是在迷茫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看了看锦盒中的木象。
新罗盘一动不动……
好嘛，认命了。
“再说……”我板着死人脸想要打发他。
“三天……”陆勇却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晃个不停。
“三天！？”我压抑着愤怒，“三天你来收尸还差不多！”
这陆勇更是得理不饶人，将我一步步逼到座椅上，脸色越发狠辣，“只有三天，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老板等着这八百万谈生意呢……”
“坑谁呢！”陆勇的话让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拳打碎了木桌，大吼道：“感情你们这群 奸商在这空手套白狼呢！”
我跳上桌子揪起他的衣裳恨不能将他暴打一顿，“你们早就盘算好了是不是！！！”
“诶诶诶！”陆勇平静地推开我，拿着一旁的协议书，“法律！法律！”
血红的双眼哪管得了什么狗屁法律效应，不偏不倚一拳打在陆勇的脸上。
陆勇却丝毫没有认怂，潇洒擦去鼻子上的血：“小二爷呀……为今之计不应该赶紧去筹钱吗？别再打肿脸充胖子啦！”
“你喊我什么！”
等我冷静下来时，陆勇提着锦盒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居然喊我小二爷？”我蹲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是六门在搞鬼！狗日的要我知道是谁骗我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六门真的是无下限！穷光蛋的钱都骗！！！
我恨得牙痒痒，又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墨尚卿，那也只好私下里找人借钱去。
从那以后，陆勇天天有一茬没一茬的催逼，愁得我被逼到绝境无路可走，只得剜肉补疮，还得时刻提防着外面有没有债主闹事。
说到钱，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老同学查理。
我连打了三天海外电话，他一个没接，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手机关机，仿佛已经预感到了我此刻的处境，躲着我似的。
为了找查理，我整整浪费了两天，这两天里茶不思饭不想，连睡觉都不安稳，一滴小水滴都能让我心惊胆寒。
紧绷的神经甚至已经开始做出无法控制的行为。
前天夜里，墨尚卿习惯性翻身搂过我的肩，仅是一瞬间，两手扣在他的头顶，直接一个过肩摔，在黑夜里低沉地说道：“谁！”
墨尚卿瞪大了颤抖的双眼，“徐泰……不必如此……你这样……有点吓人……”
“……”
一丝幽怨的气息穿梭过我的眼眸，我谎称是刚才做噩梦。
为了掩盖此刻的心虚，我披上衣裳就往外跑，一个人坐在幽深无光的大厅里，唯有亮着荧屏的手机，还在苦苦等到着查理的回音。
墙上的时钟重重地响了十二下，在我的心口深深刺下十二刀，我静坐在窗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这不仅是陆勇的审判，同时还有墨尚卿的审判呐！
我此刻和做错事不敢承认，站在办公室等待家长责罚的孩子有什么两样。
伸出苍白的双手，恋恋不舍地看上最后一眼，“明天不会砍我手吧……电影里都是这样的……不对！法治社会！这群人应该……应该……哎呀烦死了！”
赶紧打开手机，来来去去翻动列表，天亮之前还是有希望的！
这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哪有什么希望可怜，列表里一群穷光蛋，他们不向我借钱我都谢他八辈子祖宗了……
归一、旸子？不行！哪有老板问手下借钱的！
钟灵？不行！人家还是孩子呢！怎么下得去手啊！
缉妖司？六门？不行！这传出去我名声就毁了！
还有……还有……
张怀玉！！！哎呀！我们不还有个金陵首富呢吗！
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向天边的朝霞。
这笑容突兀却又急促，仅仅在张怀玉三个字蹦出后剩下片刻温存。
“这家伙……可是和罗沐阳一伙儿的，他会借给我嘛？”
内心波澜纠结了许久，得了，大手一挥径直走出茶社，“死马当活马医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知，陆勇这家伙早早有了防备，天还没亮，好几辆巨型吉普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了起来，虽然没有扰民，但是硕大壮观的架势足够吸引来一群晨练的大爷大妈。
他摘下墨镜，坏笑，“呦……小二爷……这么早……去哪啊……”
“我！我借钱去啊！”
陆勇坐在一辆吉普车顶，踩着一双增黑增亮的马丁靴，墨镜下是一副狡猾的笑脸，此刻，正举个大喇叭在空中晃悠着。
我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两面夹击，像个夹心饼干似的架了起来，抬到陆勇的脚下。
“小二爷……送你一份小礼物，嘻嘻！”
仰过头的功夫，这家伙已经招呼几名汉子招架起鲜红亮眼的讨债大标语，整整齐齐挂在店铺门帘上。
回过身来，乌泱泱的西装男站在卡车上，手中举着牌牌，上面写着血淋淋“徐泰欠债还钱”几个打字。
霎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下一秒就能人山人海……这架势，像极了国庆游行……
“喂！”我极力想要挣脱开两个西装男的束缚，再掰扯下去，墨尚卿要醒了！
“陆勇！你给我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我拿到钱马上还你！真的！”
他不慌不忙蹲在车顶，拎着喇叭哐哐砸上我的脸，“我怎么相信你？”
未等我解释，陆勇轻轻摁下喇叭按钮……
“明忆茶馆老板徐泰！欠债不还！良心何在！”
“朗朗乾坤王法何在！徐泰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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