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全宝山巧遇高僧 开封城偶逢真龙(二)
风剑雄却看到那尊布袋和尚佛象,笑道:“大师方才言道并不择佛而拜,却为何供这布袋佛?”
了空笑道:“非是拜他,只他与老衲自身有些干系,他与风施主前世怕也有些干系呢。”
风剑雄还要再问,了空却起身出方丈而去。
用过斋饭后,了空命沙弥送林娇至另一间禅房歇息,又继续与风剑雄叙话。
谈过一阵禅后,风剑雄提到武功,道:“当年大师既能为朱温侍卫总管,武功定是极高深了。后经一甲子又十年修炼,怕是早已超凡入圣,天下已无抗手了。”
了空道:“自入佛门,觉武功一道与佛理甚有相抵,因此弃之不练,到如今荒废日久,早忘得干干净净了。”
风剑雄道:“大师此言似有偏颇,晚辈不敢苟同。现天下不少寺院禅武并称,如少林、五台、峨眉、普陀等,禅理大成、武功精深之高僧不知凡几。当年达磨祖师来少林面壁十年,悟无上禅机,成高绝武功,传之僧众。不出几代,少林寺遂既为佛门名刹,又为天下武学之源,为百派之宗,威震天下。何以习武有碍参禅,晚辈愚鲁,尚请大师明示。”
了空呵呵一笑,道:“施主只知其一。当年达磨祖师以大智慧演化武功,其初衷却不在弘扬武学。其时祖师见寺内僧众多有羸弱疾病者,无法持住本真,影响禅课;加之正逢乱世,盗贼横行,寺院亦每每不能得免,遂令僧人习武,健身驱病,不误禅课,且可护卫禅院不受侵扰。后世僧众误解其意,刻意精研勤修武功,使之发扬光大,使其武望胜过禅望,达磨祖师西方有知,定可叹息矣。施主你想,既入空门,应尽六根、空五蕴、守戒律、持佛性,勤修一世,未必得佛中三昧。如武功一事,炼筋骨过于炼心性,重敌过于重己,其中便有分别心在内。且习武为临敌,只求内力深厚,招数精奇,以便克敌制胜。存此一念,慧根再深,天份再高,欲参佛法可得乎?”
风剑雄道:“大师高见。只世间万事万物,莫不有相通之理,武学虽较佛理浅甚,似亦有可取之处。先前在寺外已感大师功力极深,武功定是已臻化境。晚辈初窥武学门径,因资质鲁钝,至今未登堂入室,切盼大师指点迷津,不吝赐教。”他在方才长谈中,早看出了空乃已得大道之高僧,深不可测,智慧圆通。一理通百理通,其武功造诣怕亦是自己所梦想不到。风剑雄虽是百年一出之习武奇才,天资绝顶,练武有如神助,进境奇速,现已是当世顶尖高手,但只得法未得道,不能最后通贯,如画龙已成,独缺点睛之笔,无法破壁挟风雷而去,以此终有憾焉,因向了空请教。
了空眸子晶亮一闪,望云凌风一眼,转头合掌,闭目不语。
风剑雄再三请教。了空缓缓开目,道:“风施主资质之佳,乃老衲平生仅见,且有名师指点,又苦练不辍,现已臻化境,何须老衲多口?但施主既至小刹,也是佛说之缘份。老衲些须浅见,只博施主一笑罢了。如老衲未看错,施主所习是否凌氏无极神剑?无极神剑以先天无极真气御剑,剑气到处无坚不摧,所向披糜,就剑法而论,可谓天下无双。后施主遇一道家高人,又习得万象神功。此功将大千世界万物万象之质纳入心田,收其精华,得其力势,是以出手则如高山峙立,大江横流,长风动荡,万军临阵。大成后其威力不在少林易筋经及武当无敌罡气之下。施主以弱冠之年,将此两种无上武学练至巅峰,自古及今屈指可数。”
风剑雄见了空将自己武功底细说得分毫不错,心下佩服,谦逊道:“大师谬奖了,晚辈这点末技同大师相比,如萤虫之光对日月之辉,根本不值一提。”
了空道:“施主诚然不如老僧。但老衲却不晓武功。四十岁后,老衲只修佛法,不习武功。”
风剑雄先是不解,突心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佛法无边!”
了空赞赏地望一眼风剑雄,笑道:“施主悟性果然上乘。其间无论多高深的武功,都有其穷尽极致,唯佛法无有止境。”
风剑雄道:“大师所言甚是。晚辈习武以来,每有进境,近两年来,却觉再也无甚长进,大约已至极致?”
了空道:“非也,武功一道,功力可臻极致,对武学妙悟却不易达极致。施主只需假以时日,待两种武功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武功境界自会更上一层楼。”
风剑雄略觉沮丧,道:“只此而已,再无甚作为么?”
了空笑道:“也未必尽然,这要看施主福缘如何。大凡习练武功,均须‘潜心’二字。非此不能见功。但潜心之下,必有执着,有执着必有局限。练拳局于拳,练剑局于剑,总在筋骨、血脉、内气上下功夫。最后至所谓天人合一,亦有天人之别。正所谓格局有限,成就亦必有限。”
风剑雄不解道:“习武如不着重筋骨血气,却又如何练法?”
了空道:“施主见天练过武功否?然狂风摧林,怒涛卷石,巨雷裂地。施主如以天心练武,自然境界可进也。”
风剑雄心中一亮,方要开口,了空接着道:“然佛法较之更高。佛法虽非武功,但三千大千世界及过去、现时、将来三世,大到宇宙洪荒,小到芥子尘埃,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印证了佛性,即破去所有痴迷障碍,即印证了大道。武功只其沧海一粟而已。”
风剑雄佩服得五体投地,起身向了空拜倒,道:“大师之言真如天语谆谆,令晚辈茅塞顿开!甚么神功、神剑,均为狗矢橛!大师定是佛祖显圣点化晚辈愚昧,晚辈情愿身入佛门,在大师座下为托钵头陀,望大师成全,给予剃度!”
了空扶起风剑雄,慈祥笑道:“但教灵台我佛存,不问自身是俗僧。施主何必计较有发无发?施主乃四大中要紧之人,却非佛门中人,出不得家。此乃天定之数,老衲岂可逆天?”
风剑雄欲再问,了空却将话头换过。
看看天晚,风剑雄欲辞行,了空挽留住宿,风剑雄欲再向了空请教,亦不推辞。只林娇午睡过后,在庙中拘了半天,甚感无聊,便里里外外乱跑淘气,一个小沙弥只得舍了禅课跟随看护。
晚间了空自与沙弥做晚课。风剑雄带林娇到另间禅房安歇。林娇照例要风剑雄说故事,风剑雄足足说了十七八个,林娇方才睡着。此时了空已做完晚课,命小沙弥来请。风剑雄遂来至方丈。
了空与风剑雄挑灯夜谈。沙弥上过茶后亦自去歇息。
两人谈过一阵。了空道:“施主不必心有憾焉。施主虽无缘为僧,但与佛法有缘。施主平素仁侠为怀,乃性情中人。只施主身世、遭际均非寻常,加之遇事执著,牵挂过重,虽有灵根而不显,出不得家。即使强为出家,就是穷一生参禅,只如海市蜃楼,水中观花,终究可望不可即。施主再不要固执。其实平时衣食住行,起居坐卧,只要不失本真,无不可修真参禅,施主行侠仗义,慈心仁怀,更可积功累德,日后自成正果。”
风剑雄黯然道:“虽然如此,晚辈实是无福,不得近佛。晚辈不敢妄求。此番得能结识大师,得大师教诲,亦是莫大福缘了。”
了空笑道:“施主心慕佛法,此一念即可震动十方世界,诸佛均知。修佛之法门万千,所谓条条大路通灵山,不必执著一种。就是方才所说,施主可以功德修之,亦是一法。”
风剑雄合掌道:“谨记大师教诲。”
油灯微光下了空双目湛湛,道:“施主,汝虽凌剑圣弟子,只武功尽承其衣钵而已,其淡泊宁静却无所得。只自幼陶冶之下,心性有所改变而已,然与汝先人亦已大不相同。”
风剑雄奇道:“大师识得先父?”
了空笑道:“神交而已。施主在未入小刹时,怕是满心功业之念吧?现闻老衲之言,向佛之念暂占上风,但功业之念实根深蒂固,驱之不去。是以施主出不得家。”
风剑雄面上一红,道:“大师训诲得是。晚辈凡心俗骨,实是不可救药,怪道佛祖不收。”
了空笑道:“此乃人之常情,况功业乃正念,何必自责?佛祖度众生亦是功业。只施主听老衲一言。功业只可取之有道,不可取之无道;宁抱残守缺,不逆天强为;利人即利己,应广种福田;建功不以力胜为贵,以德胜为贵,万不可徒恃武功强力。尤其要牢记:不可逆天强为。到时自会有高人现身指点。切记!切记!”
风剑雄苦笑一声,道:“大师金玉良言,晚辈铭记,但未必用得着。在下功业之念虽盛,此时却颇近红尘而情怯。待将林娇送回白虎教,回山禀明师父,晚辈即来此随侍大师左右。即使大师不肯收为弟子,早晚听大师教诲也好。”
了空注目望了望窗外,笑道:“造化已定,恐难如愿。虽然如此,施主在一年内,将连遇三人。施主如能将此三人抛开,无所牵挂,再来此处寻老衲,老衲将给予剃度,绝不食言,如何?”
风剑雄喜道:“多谢大师。”
了空道:“老衲闲时曾作一偈,即赠与施主,聊作临别之念吧。施主可细听:
空。沉动。弃神通。安坐从容。四大无异同。寂灭不枯
有情。积健为雄自圆融。”
风剑雄喃喃诵记,心内品那深意。
了空笑道:“施主勿遽往武事上联想。此偈虽对武事有利,但远不只此。大道佛理不在文字之间,老子曾云‘吾不知何以名之,强字之曰道’,佛陀传禅亦在拈花一笑间,但老子著道德真言,佛传经卷,亦是圣贤欲使芸芸众生得亲大道,以书卷文字聊加形容而已,以期人以此悟得大道。万勿效那等腐儒拘于章句训诂,亦不可湎于玄想。大道未必炫人眼目,亦不可以此期神期圣。”
风剑雄道:“此偈中有佛、有道、有易,晚辈请教,是否当广览佛道之书,勤演周易,方可悟其真髓?”
了空笑道:“只勿拘于文字间,总该有些益处吧。此非内功诀要,只老衲自悟心法而已。施主应时时诵之,念念不忘,久之自悟。其紧要处在一‘忘’字,武功忘,至亲忘,己身忘,红尘忘。”
风剑雄虽天份绝顶,但正是血气方刚、心劲十足之时,如何解得?只恭肃听之默然记之而已。又道:“请问大师,此心法何以名之?”
了空道:“何必名之?如强名之,可称‘寂灭心法’。”
两人谈谈说说,不觉东方发白,曙色已现。风剑雄起身,向了空深深一揖道:“得大师一夕教诲,晚辈受益良多。晚辈尚有俗事须得料理,就此与大师别过。不久晚辈当再来大师座下聆教。”
了空慈详地看着风剑雄,道:“施主保重,前路多加小心。以老衲拙眼观之,施主一生当有三劫,能否平安避过,要看功果如何。施主切记!”
风剑雄谢过。了空命沙弥从禅房中唤起林娇带来,送二人至山门。风剑雄与了空彼此一揖,就此别过。
“闷死了!庙里甚么好玩的也没有,那些和尚倒能在庙里呆得下去!”林娇从庙里出来,如出笼鸟儿,直想撒欢,“风叔叔,你和那老和尚都说些甚么?我一句都不懂,直想打瞌睡。”
风剑雄道:“小孩子知道甚么?”
林娇模仿了空的表情语调道:“‘佛曰众生平生平等,小施主,你是不是众生之一呀?’‘佛在灵山,灵山在心’。老和尚白胡子白眉毛一动一动的,可好玩了!”
风剑雄道:“对前辈长者应有晚辈之礼,再不得胡说,口舌嬉笑更加不可。那是有道高僧,佛门大师,就论起武功,不但比我高,连你爹爹也未必赶得上呢。”
林娇做个鬼脸,笑道:“我才不信呢!风叔叔,咱们再到哪儿玩?我好容易来中原一次,本想好好玩玩,鹰爪子却来跟我捣乱,当真可恶得紧!”
风剑雄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爹娘家人怕都急坏了,还玩?将来你武功练成,不怕鹰爪子时再来中原玩罢。现在老老实实随我北上,看能遇到你爹手下之人不能。实在不行,我只得把你这小把戏送到关外了。”
林娇高兴得跳将起来,拍手道:“你说的话可不许赖!拉钩!”伸小手指和风剑雄小指一拉,“爹娘和姊姊见了你肯定欢喜!到时我带你去林中打猎,你就看我的箭法好了。”又闭上眼睛道:“天灵灵,地灵灵,他们统统绕道行!”
风剑雄哭笑不得。眼见囊中盘缠不多,想起在嵩山县境内有师父凌飞宇一处山庄,离此不过二百里。凌飞宇颇有田产,进昆仑山时本想全部散去,幸得老仆凌安力争,方保留了一些,使凌飞宇在昆仑山中衣食无缺。遂一路赶至嵩山县田庄,取了盘缠,又给师父写了封书信,略述下山以来诸事,命庄头派人送去。遂与林娇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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