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儒子杨集惊艳 探故乡兖州遇伏(二)
风剑雄靠近挟着林娇那人,鼻中却闻到一股香气,非檀非麝,只觉清馨无比,心中奇怪,也不理会,伸掌在那人肩上一拍。那人失惊而呼,语声娇嫩柔婉,显是女子声气,同时那人手臂一松,风剑雄轻轻巧巧就把林娇抱回,顺手解了他身上被封穴道,放在地上。
三人一惊之下猛地止住步子,转过身来。风剑雄见方才挟着林娇那人细挑身量,蒙着黑巾,遮住面目。另两人都是彪形大汉,均向自己怒目而视。
风剑雄道:“观尔等轻功不弱,定是出自名门,却为何在夤夜之间,效那蟊贼行径?况尔等即使与白虎教为敌,却也不该难为一幼子。况古亦有训云‘罪不及孥’。尔等去回禀师长,告知此子在风某手里,如有异议,令其自来理论。”
那三人面面相觑,似是不知所措。林娇却叫了起来,道:“这不是齐伯伯和范叔叔么?你们不是早回关外了么?怎到了这里?”风剑雄一愕,心中大惑不解。
两个大汉齐向林娇躬身一礼,道:“少教主好!”那蒙面人在一旁却未做声。
林娇指着那人道:“他却是哪个?”
一大汉笑道:“少教主倒猜猜看。”
林娇负手围着那人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突然欢呼一声,道:“是姊姊!”纵身一跃,扑入那人怀里,顺手扯下那人蒙面巾,笑道:“你戴这劳什子吓谁呀?本座却是不怕。”却见那人娇呼一声,转过身去,低声道:“小鬼不得淘气!”
只这一瞬间,如惊鸿一瞥,风剑雄看到那人面目,只觉艳丽容光扑面而来,冲人眼目,连星月之光都觉黯淡许多,风剑雄竟觉一阵窒息,只想再看看清楚,但那女子转过身来时,却又蒙上了脸。风剑雄只觉失望之极。
那女子抱着林娇笑道:“倒有你的!你如何认出我的?”
林娇笑道:“姊姊这点子把戏,骗骗小孩子倒不错,想在本座面前弄鬼,当真夫子家门口卖百家姓。”
几人均忍俊不禁,那女子笑道:“啧啧啧,咱阿娇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到底怎么认出的?”
风剑雄听她语声清脆娇嫩,柔美无比,不禁心下又是一呆,忙收摄了绮念。
只听林娇道:“唉!你们这个笨字可怎得了?姊姊用的香粉是用爹爹花莆里甚么怪花制的,香气与别的脂粉的不同,还吹牛公主都没福享用,我却向来都闻惯了。哼,想瞒过本座法眼,你们的道行还嫌嫩点,得好好练练才成!”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道:“恐怕是瞒不过少教主法鼻吧?你这小鬼不用心习武读书,成天就晓得淘气耍鬼聪明,待回去看爹爹不打断你猴腿!”
林娇笑道:“吓唬哪个?娘成天到晚这么说,爹爹每次揍我时也这么说,可每次都是‘差一点’打断,所以呢,本座的腿到今天为止还是安然有狗,一点没事。”
众人一楞,不解何意,那女子却是明白,笑道:“甚么安然有狗?只管胡杜撰!那是安然无恙!”
一经解破,众人均哈哈大笑。林娇笑道:“既是‘无羊’,自然‘有狗’了。对了,你干吗鬼鬼祟祟乘我不注意点了我穴道,也不和风叔叔打招呼就把我带走?风叔叔武功可厉害了,他要生起气来,你们可是大大糟糕。”
那女子哼了一声,怒道:“我们白虎教在这些中原大侠眼里是邪魔外道,怙恶不悛,恨不得一朝攻灭,此次却忽发善心将你救出,究竟是何居心,却令人寻思不来。”
闻听此言,风剑雄涵养再好,也不禁动气,道:“当真岂有此理!在下只顾救人,至于有甚居心,却连在下自己亦不知,倒要请姑娘指教指教!”
那女子已知理屈,但想到这些日子受的罪,仍气忿忿地道:“要比试吗?那就划出道来好了。有甚么居心你自己知道!你明知我们着急为何还带着阿娇东游西逛,累得我们随你跑断腿?你在全宝山与老和尚胡侃,我们候在林子里喝北风;你在大官家里吃酒,我们在墙外啃冷干粮;更可气的是,你明知朝廷颁下海捕文书抓你,为甚还带阿娇进开封?我们亦是钦犯,却只得冒险随你入城;还有,朝廷捉那两个官儿干你甚事,只管带阿娇走路好了,逞甚么英雄,讲甚么义气?万一伤了阿娇可怎么好?那南破虏是好惹的?哼,没有居心?你的居心是有意折腾人!”
那女子说话怒气冲冲,语声却娇媚莺转,风剑雄想到面纱后轻嗔薄怒,不定多么动人,神魂荡漾,心旌动摇,说不出话来。
林娇奇道:“姊姊分明是强词夺理!平时你不是这样的呀?大家伙儿都夸你淑静甚么的,反正是好脾气的意思,怎么今天这般出出(咄咄)逼人?这般不讲道理?”
那女子不禁扑嗤笑出声来,道:“别炫耀你那学问了!当心别人笑掉大牙!”便命一大汉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这女子正是白虎教教主林光轮之女林妩明,那两个大汉是白虎教中十大护法之二齐元凯和范铁成。此次林娇南下入中原,至江南原籍省亲,就由齐、范二人护送。因林娇坚执要在中原好好逛逛,二人只得绕道带他至开封洛阳等地游玩。至洛阳后,接到总舵飞鸽传书,说是最近契丹国再次进犯,教主急招他们回去。令他们就近将林娇暂就近托付给本教舵坛。他们不解,但见书上确有本教秘识,只得将林娇安顿在单浩处,火速北上。不想刚至孟津,就接到急报说虎威坛出事,单浩被捕,林娇则被风剑雄带走,两人惊慌之至,恰总舵派人到中原采买年货,林妩明也随同前来,得知此事,亦急得火星乱冒。二人问起鸽书一事,林妩明道契丹兵马并未入侵,教中也未发甚急报。三人顿感事态严重,知道有教中首脑人物叛教。因教中秘识只为数不多之人晓得,且随时更换,一般教众根本无从得知。
因中原朝野对白虎教敌意甚盛,林妩明等不免将事往坏处打算。他们怀疑风剑雄与那叛贼有关,以林娇为饵,引教中人自行暴露身份,以便捕拿,打击白虎教在中原根本。林妩明便纠集人手,通过本教在中原设下的秘密眼线得知风剑雄行踪,立即尾随在后,伺机抢人。但因惧其独闯飞龙城,伏黑甲客威名,虽见并无埋伏,仍是既不敢上前抢人,又不敢跟得太近。因风剑雄待林娇极好,才略略放心。直到今夜,见店外人声嘈杂,林娇在外放爆竹玩耍,风剑雄却未跟着,才冒险将林娇带走,不想还是被风剑雄发觉。
林娇笑得弯下腰,道:“活该你们喝北风啃干粮!谁让你们疑心病这么重?风叔叔带我到处找你们,鞋底都磨穿了,谁知你们和我们捉迷藏!告诉你们,风叔叔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为送我,都没回家过年,还说实在找不到咱教里人,就把我送到总舵去呢。都怪你们,你们不捣乱,风叔叔不到关外去玩了?这下可泡汤了。”
风剑雄把大致情形说了,笑道:“怪道到处寻贵教人不见,原来是如此。阿娇说我们中原人花花肠子多,看来你们关外人疑心病也重得很呢。”
一番话说得三人红了脸,均讪讪地不好意思。林妩明敛衽一礼,道:“风公子不避怨嫌,仗义救人,敝教上下齐感大德。方才妾言语无礼,冲撞了公子,望看在阿娇份上,莫要见怪才是。”
风剑雄连忙还礼,道:“不敢,林小姐请起,当时形势如此,须怪不得几位多心。”
齐元凯和范铁成亦抱拳致歉,风剑雄不免谦逊几句。风剑雄见林娇前仰后合地犯困,便拍拍林娇头顶,对三人笑道:“天色已晚,阿娇也乏了,在下告辞。方今正值乱世,中原朝野对贵教敌意正盛,阿娇年幼,不可让他再轻入中原。”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林娇却突地睁开眼,道:“风叔叔,你要走了?还是跟我到关外大森林玩吧。”
风剑雄笑道:“傻话!回去好好习武读书,长大了到昆仑山看风叔叔吧。”说罢点点头,转身而去。
当下林妩明四人向白虎教秘处而去。路上齐元凯竖起大指道:“这风相公武功高强之极,那南破虏掌力在中原数一数二,与之只对了一掌就败将下来,说句不中听的话,风相公武功恐不在教主之下。”
范铁成亦道:“武功不说,难得这份人品,救人救彻,事成毫不居功,飘然而去,实非常人能及。”
林娇却不困了,滔滔不绝讲述离开洛阳后情形,“……风叔叔武功简直大得不得了,在洛阳,风叔叔一剑挥来……在开封,风叔叔一掌推去……,”
林妩明忍不住打断他话,道:“他就那么厉害?简直成神仙了!你左一个叔叔右一个叔叔,好象一辈子没叫过人叔叔似的,弄得好象我都比他矮了一辈。”
林娇笑道:“不叫叔叔叫甚么?还能叫大哥?姊姊好意思叫,我可是有点不好意思哩。”
林妩明脸一红啐了一口,却未说甚么。
再说风剑雄回至干店,接着吃酒。吃得越多,便觉眼前恍惚,似有人影在面前影影绰绰。以前他每每吃酒,龙馨玉身影面容便浮现眼前,但后来渐渐淡了。但此番看来,却不是龙馨玉,却是方才那林妩明。“荒唐!”风剑雄心道,“初次相识,面容都未完全看清,却胡思乱想,当真可笑。”
虽心知荒唐,眼前人影却总也挥之不去。到后来索性不挥了,只一杯杯吃酒,却再不辨酒菜之味。心道:“当年夫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岂不知观绝色更其不知肉味。怪道先前了空大师不予剃度,即使剃度了,却如此好色,迟早也得赶出佛门。”
不知不觉窗纸发白,天已是亮了。风剑雄吃过早点,会了帐,牵出坐骑上路。他本欲取道回山,忽想起兖州离此不远。风剑雄自幼住在兖州凌氏神剑山庄,直至十六岁才随师父凌飞宇西入昆仑山。神剑山庄在兖州之西,泗水之滨,东距曲阜不到二十里。风剑雄想起从前庄内外泗水轻吟,柳色青葱,亭阁轩敞,花鸟处处,极是清幽祥和,师父当年手把手传剑教书,情景宛然在目。那时师父四旬出头,新婚不久,膝下无子息,待己如亲子,但有时也十分严厉。师母待自己亦很好,可后来……还有那些儿时玩伴,当年一处放风筝,掏鸟窝,在泗水捉鱼打水仗……不知他们怎样了?那个走街串巷的老货郎怕是早就没了吧?他的梨羹、油辣熏豆腐干和杏仁羔常令孩子们馋涎欲滴。风剑雄在马上闭目回想故乡和幼时情事,心驰神往不已。又想到师父离乡亦四年多了,因当年发下重誓不能下山,一直未回来看看。自己当得代师前往探看一番,就便祭扫凌家祖坟。待回山后,将家乡情形说与师父,他老人家必定欢喜。想至此,风剑雄再也按捺不住乡绪,遂转过马头,取道梁山,向兖州而来。
风剑雄过运河、经汶上,走了四五天,渐近兖州。见眼前景物依稀仿佛,正是久别故乡,风剑雄只觉脉搏加速,面热心跳,心道:“古人言‘近乡情怯’,当真不假。”只是天寒地冻,冰雪刺目,不见青青柳色,与梦中所见颇有不同,心中怅怅不已。
走至离兖州县城五里左右吴村,天已向午。遂在村口一小酒铺打尖。这小酒铺风剑雄原本熟悉,却早换了主人。还未达故居,已见物是人非,风剑雄更有一番慨叹。
正把酒唏嘘,忽门帘一掀,走进一个挑货郎担的老头儿。风剑雄一见,不禁脱口叫道:“姚阿公,你还健在啊?认得我吗?”
那老头儿身穿露棉花的破旧棉袄,头戴破毡帽,背驼腰弯,脸正如风干橘皮千皱百褶,听到人声颤巍巍转过身来,眯目费劲地在风剑雄面上看了半天,却摇了摇头。
风剑雄道:“姚阿公,我是原来神剑山庄阿雄,雄哥儿!再好好看看,想起来没有?”
姚老头又望了好一阵,才道:“可不是雄哥儿?成大小伙子了!凌老爷好?他走了有三四年了吧?无缘无故忽拉巴儿地就走了,唉!那可是个好人哪。哥儿是回来看看老家?”
风剑雄道:“是啊。阿公今年总有八十多了吧?身子骨儿还好?怎么还干货郎?也该在家养老了。”
姚老头咳嗽着道:“八十三了。耳朵还听得见,眼睛不中用了,这不又得了喘症?家里那几个畜生成了家,都不管老头子了。没办法,趁还挣得动,干老本行弄两个铜子儿养老罢咧。”
风剑雄叹息良久,又问了问乡人近况。姚老头从担中取出几样点心摆到桌上,道:“哥儿下个酒。”
风剑雄想起从前之事,心中一阵温暖,遂从褡裢中取出两锭银子,约五十两,放到姚老头手中。姚老头忙推辞道:“哥儿这是做么?看哥儿打扮,怕是手头也紧,出门在外银子最是要紧,快收好了。俺吃喝不愁,倒不指这个。”
风剑雄将银子硬塞到姚老头手里,笑道:“阿公甭推,这是给阿公的寿木本儿。小时吃了阿公多少点心,这点银子算得甚么。”
姚老头推辞不过,遂收了银子,道:“那就多谢雄哥儿了。天不早了,老汉还得到别处转转,下晚有空,到我家坐坐。”便担着担子出门去了。风剑雄见他脚步蹒跚,勉力而行,深深叹气。
风剑雄又饮了几杯,吃了块点心,便喊店主会帐。刚要起身出门,便听远处一声惨呼,正是姚老头声音。风剑雄心中一缩,心知出事了,便飞快出门,循声赶去。行不上一里,便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在指点议论,风剑雄分开人群,见姚老头躺在地上,货郎担子摔倒,点心滚得四处都是,那两锭银子亦摔得老远。见姚老头面色如常,只断气了。再在胸前一探,却见胸前塌了下去,显见是被人以绵掌之类内家掌力将肋骨内脏一道震为粉碎。回乡所见第一个故人就死于非命,风剑雄不禁落下泪来。正好村里保长赶来,遂将银子交与那保长,托他知会其家人并安排后事。
风剑雄正切齿痛恨欲寻凶手,却见远处有两人在大声说笑,向这边指指戳戳。风剑雄见状,便欲赶去相询,那两人转身便走。
风剑雄见两人身手灵便,脚步轻捷,知身怀武功,便喝道:“两位且住,借一步说话!”
一人回头怪笑道:“姓风的,管甚么闲事?这老鬼是你爹?”
风剑雄大怒,飞步便追上前去。那两人亦拔脚就跑。两人轻功竟都不弱,类“草上飞”之流,风剑雄一时竟无法追近。风剑雄心伤姚老头惨死,紧追不舍,一心要将二人擒住为姚老头报仇。
奔出约二十里,风剑雄已离二人不远。前面出现一片密林,风剑雄见二人直奔林子而去,便长提一口真气,身子跃在空中,使龙搏九天轻功,直扑二人身后。二人眼见无法躲开,心中惊慌,口中大叫道:“点子厉害,还不出来帮手!”
话音未落,便见林中飞出四条人影,出掌向风剑雄扑来,人未到,先觉劲风飒然,风剑雄吃了一惊,右掌一起,掌力运至十分,与四人掌力一触,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地上砂石乱飞,烟尘四起,双方均退了几步。风剑雄倒吸一口凉气,此四人武功竟无一人在金毛狻猊南破虏或柏开章之下,只比黑甲客稍逊一筹而已。风剑雄心中暗道:“不意竟在此遇上凭如此好手,如与这四人相斗,二三百招后或可稍占上风,欲取其性命却非易事。另外两人如武功与之相仿,怕是取胜大为不易。”心下戒备,运护体神功护身。
六人各站方位将云凌风围住。风剑雄打量六人,高矮胖瘦各自不同,均筋骨强健,面带凶恶,摆开架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是十分忌惮。风剑雄再三打量,却是一个不识。中有一个老者,年五旬以上,一头散披白发极长,直垂过腰,双目如要喷出火来,狠狠瞪着自己。风剑雄知此六人必极难斗,伸手握住剑柄,道:“尔等报上名来!将小爷引到此地是何用意?以尔等武功,以辣手伤一垂老之人,不觉有失身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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