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拜高僧再登全宝山 斗掌法新识汪子昆(一)
云凌风当下连连告饶,道:“是我记性不好,林大小姐却从不吃醋,顶多喜吃青杏子罢咧。”
林妩明怔了一下,随即明白是说自己“拈酸”,不禁又扑哧一声,倒被气乐了,笑道:“一年多未见,没见甚么长进,倒更加油嘴滑舌。既摇身一变成了云王爷,却与民女罗唣甚么?”
云凌风一揖到地,笑道:“林大小姐当年救命之恩、疗伤之德在下无日或忘,大小姐音容笑貌更铭记于心,自大明湖一别,也不知梦到过多少回了。”
林妩明面上一红,心上气却平了,道:“这许多时日连封书信也舍不得寄来,谁信这些好听的?没良心的,当初不该救你,现在还后悔着呢。在我面前办法有的是,只怕到那文公主面前就成呆子了。”说着泪水又盈盈欲滴。
云凌风慌忙道:“莫哭,莫哭!是我不是了!昆仑山路途险遥,与中原不通邮驿,欲寄信亦不可得嘛。”顿了一顿,笑道:“还未吃晚饭罢?便到临潼城吃些罢,赵将军好客得很。”
林妩明哂道:“亏你说得出口!我一个姑娘家,到那边算怎么回事?看你们发酒疯吗?再说那媒婆鬼将军好恶心人样子,我这辈子也不要见他!”
云凌风为难道:“这却如何是好?大伙儿还在等着呢。”
林妩明道:“这有甚么为难的?云王爷只管回临潼指挥府与那些狐朋狗友吃酒,再应允了亲事,今后荣华富贵自然滚滚而来。小女子虽是贫寒,饭倒是吃得上。”便扭过身去不言声。
云凌风见她使小性,便婉言相劝。林妩明只不理睬,便要径自离开。云凌风一年来相思入骨,怎舍得分开?一手挽住林妩明,一手搔搔头,忖了半晌,道:“林大小姐出行,总该有侍卫扈从吧?”
林妩明笑道:“虽没有王爷阔绰排场,倒也随身带了几个。不知云王爷有何差遣?”
云凌风笑道:“饶了我吧,阿明,甭再闹了。这样吧,你派一个伶俐下人至城中兵马指挥使府上,告知赵将军,便说我身有要事,今夜回去不得,不得已逃席,请赵将军在娘娘面前代我告个罪。再知会柏先生等只管先往邯郸去,我随后便赶上。如何?可称了心吧?”
林妩明霁然色喜,笑靥如花,道:“这可是你自家心甘情愿,我可未逼你。”
云凌风苦笑一声,叹道:“这明明是屈打成招,偏来说嘴!看来这辈子不但娶不成公主,且被管束得动弹不得。唉,云凌风啊云凌风,你这是何苦来哉?”
林妩明做个鬼脸,笑道:“甭自作多情,谁要管束你了?哼,云王爷一言九鼎,现下可反悔不得。”说罢取出一个短笛,在口中吹了几声。不一刻,便见两个人影从林中闪出。林妩明迎上前去,对其中一人吩咐一番,那人领命去了。另一人却是女子,笑着附在林妩明耳边说了几句,林妩明笑啐一口,打那人一下,那人笑着去了。
林妩明待两人去了,却感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望云凌风一眼,忙又转过身去。见云凌风缓缓踱到身边,似笑不笑地望着自己,不禁羞喜参半,红着脸低下头,搓着衣角不语。
云凌风见她一副小儿女娇羞之态,心中越发爱怜,便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两人偎依着,这才将别来之情细细道来。
叙话半晌,云凌风笑道:“不知怎地,肚中却空荡荡地,吃了一天酒席,只顾吃酒说话,饭菜倒一口未动。还是找个地方填填吧。甭在此吃河风了。”
林妩明笑道:“云王爷新近春风得意,那文公主又是倾国之色,俗话说‘秀色可餐’,还用得着吃饭?”
云凌风笑道:“那公主姿色如何我却未亲睹,要‘餐’也无从‘餐’起,倒是林大小姐生活香鲜,秀色怕犹有过之,不妨试着果腹。”便拿起林妩明纤手作势要咬。
林妩明急忙抽出手,打他一下,笑道:“这老饕!”
云凌风上下打量林妩明,笑道:“阿明,其实有些子琐事便由下人做即可,何必亲自出马?加上这次,你可是第二回穿这身劳什子盯着我了,不觉盯得太紧么?”
林妩明羞道:“哪个盯着你了?我就喜穿夜行衣,与云王爷有甚么相干?”
云凌风笑道:“好了好了,甭磕牙了。肚肠正密议起反呢,还是赶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镇镇为是。”
两人说说笑笑,手挽着手沿渭水边闲走,在一小镇中寻着一干店,便走了进去。店家忙来招呼,林妩明道:“要两间上房。”
云凌风笑道:“这婆娘!我又不曾休了你,为何却要分房而居?店家,莫听她的,只要一间上房即可。”
林妩明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急道:“你……只顾胡说!”
云凌风笑道:“你害得我娶不成公主,若不以身抵赔,我心中之气难平,你倒想推得干净!”
见店家伙计笑嘻嘻相望,林妩明脸上愈红,一顿足出了干店。云凌风连忙跟了出去。林妩明不免将云凌风“料理”一番。最后另寻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林妩明便将夜行服换下,着上女装。因客店饭食粗劣,两人便出了客店,索性又回至临潼城中,寻了家“泰平居”饭庄,命店家拣个雅座坐下。云凌风照粉牌上所列菜肴点了几样,要了三斤女儿红。不一刻酒肴送上,伙计筛上酒来。烛光下两人举杯轻轻一碰,相视一笑,别来种种相思煎熬都化作烟云散了。
吃了几杯,云凌风问道:“阿娇早回关外了吧?倒真想再见见这小把戏呢。”
林妩明道:“你离开济南没几天,我就派人送他回关外了。家里听说阿娇在洛阳出事,都吓坏了,娘急得晕去数次,爹爹也乱了方寸,要亲自来中原相救。直到后来接得虎勇坛飞鸽传书,才放下心来。爹娘对你这大恩人感激得了不得,要重重谢你呢。”
云凌风笑道:“倒不必谢,将宝贝千金嫁我也就是了。”
林妩明笑啐道:“不说好话!”随又笑道:“其实阿娇这小鬼自幼娇生惯养,受些磨折也好。”
云凌风微笑道:“那你为何却不回去?莫非等我出山不成?”
林妩明面上一红,羞道:“想得倒美!好容易来一次中原,总得好好玩玩看看,再帮爹爹理理帮务。谁顾得上你?”
云凌风笑道:“这么说本人倒是烧火棍一头热?却须将另一头也点着才好。”
林妩明笑着捶他一下。两人无言对坐片刻,林妩明掠掠发鬓,叹道:“现下爹爹真是太累了,不但关照关外那头,又得料理中原这边,两相兼理,越发辛苦了。”
云凌风笑道:“听说白虎教英才济济,万事游刃有余才是,却为何要你爹爹一人兼理两边,挑如此重担?何不寻择一韬略出众之人来中原主持?”
林妩明道:“上回阿娇出事,被爹爹查出了教中叛徒,却是教中任副教主,他为谋得教主一位筹划已久。阿娇到中原来,教中知晓者不过寥寥数人。姓任的却收买了当红太监黄仲道,将此事漏出,令其怂恿皇帝驱逐本教,借机将阿娇害了性命。因阿娇乃林家独子,阿娇没了,爹爹无嗣,教中又数姓任的德望高,爹爹必然传位与他。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还真让当年那算命先儿说准了。他说阿娇幼时将有一难,须得经常放生施舍积德,方可感恪上天,才有贵人相救。爹爹不信,娘却信得扎实,竟吃了长斋,日日念佛,月月放生,不时周济贫穷,这么着折腾了八年。果然在要紧关头,云大贵人及时出现相救。爹爹可着实赏了那先儿呢。”
云凌风笑道:“倒让那先儿得了便宜,我这贵人却一无所获。那姓任的后来如何?”
林妩明面现不忍,道:“按本教教律,凡叛教者一律点天灯,尸骨喂了野狗。这回也照此处置了。其实任叔叔却武功才干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了的。”
云凌风笑道:“你还叫他叔叔?”
林妩明道:“从小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从前他处理帮务极有条理,爹爹甚是倚重。他一死,爹爹却如少了左右手一般。爹爹经此一事,对外人再不信任,便将帮中大权全揽在手中。权全揽到手,诸事体可也一并揽到手了,爹爹没日没夜地处置帮务还忙不过来。我看他太累,便提出继续在中原帮忙。爹爹本不愿意,却别无他法,只得同意。我这才能到中原来。哼,你这家伙却在昆仑山乐而忘返,直到现下才露面!”说着眼中泪又在打转。
云凌风握着她手,道:“阿明,此次在昆仑山呆得确是久了。因舅公、柏先生他们与师父欢聚叙旧,不免耽搁。我总不能说:我想念阿明了,大伙儿早点走吧。我这回本打算到邯郸安顿后,便到关外寻你的,不成想你倒在中原等我。”
林妩明扑哧一乐,笑道:“净说好听的!你这没良心的能到关外寻我?我才不信呢。
云凌风笑道:“来中原后再未出甚么事吧?总不成劳动大小姐亲自出面带人打架?”
林妩明白了他一眼,道:“哪个象你那般好凶斗狠?本来汉廷已明发告示,严禁本教在中原活动,却因没了柏先生统领,数次征剿都未损本教毫毛。幸好后来刘承祐死了,汉廷也亡了。至于大周如何,还得走着看呢。说不定到时一旦有变,要请你这太子义弟出面说情呢。”说着便笑。
云凌风笑道:“说情倒好说,就怕到时有的架打呢。对了,当初你们如何却以‘白虎’为教号?若必以虎为号,猛虎、天虎、飞虎都是好的,黑虎也可,为何偏偏用‘白虎’?一般人听了白虎二字,定是以为教中人带着三分邪气,属左道旁门,那等别有用心之人编排瞎话也有了实据。现下白虎教与中原武林水火不容,受这名字带累定是不少。以你爹爹之明,能虑不及此?何不换个名字?”
林妩明笑道:“小女子身上可有邪气?劳云大仙神目一观。”
云凌风笑道:“据本仙所观,林大小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乃一绝代佳人。不过或许道行高深,邪气深藏不露也未可知。”
林妩明面泛红潮,又打他一下。举杯浅浅啜了一口,以手支颐道:“其实白虎教前身乃原大唐军马余部,因不满朱温篡唐,又受不得胡人的腌臜气,便举部远赴关外,与当地诸族共居。倒也平安过了些年。后我祖父在林中打猎,遇一异人,豢养一只白虎,目为神物,自号白虎侍者。这异人武功绝顶,祖父遂拜其为师,学得高深武功。后异人去世,祖父感于师恩,便将那只白虎带回奉养。后祖父创教,便以白虎为号。‘白虎’二字只为纪念那位先师异人,别无他意。外人却怎能得知其中缘故?”
云凌风笑道:“幸好我不是外人。”
林妩明瞪他一眼,心中却甚是甜蜜。
二人正闲谈间,忽听饭铺外传来一阵莲花落:
“两条腿儿走世界,一张嘴儿吃八方;
累来歇息困来睡,不烦恼来不奔忙;
饥来端起讨饭碗,不嫌剩饭与残汤;
天子花子无分别,百年均是梦一场。”
声音苍老沙哑,却唱得神完气足,顿挫有致。林妩明笑道:“这晚了还有花子讨饭?听这莲花落唱得如此熟络,当是丐中老手,怎么到这辰光还未讨到饭?”
云凌风吃了杯酒,哼唱道:“‘天子花子无分别,百年均是梦一场。’阿明,干脆你不做大小姐,我也不做中州王,索性去讨饭,做花子夫妻,自由自在,可不好么?”
林妩明笑道:“云王爷自家当花子罢,小女子恕不奉陪。”
正笑着,却听门口伙计骂道:“叵耐这老花子!老子听你莲花落唱得好,才拿俩馍给你,倒想踩锅台上炕,想要酒吃?也不思量思量自家长的甚么金肚玉肠,不怕吃坏了?哎哟!”便听伙计惨叫一声,又听扑通一声,似被打倒在地。
云凌风刚说得一句:“这叫花子可够横的……”便见雅座门帘一掀,一个老丐闪了进来,手中端一破海碗,向二人一揖到地,道:“相公小姐发发慈悲,赏老叫花一些儿剩饭吧。”
云凌风笑道:“好啊,叫花子直闯而入讨饭,倒是头一回看见。”便打量那老丐。见老丐七旬开外,蓬头垢面,脸盘宽阔,粗手大脚,身上鹑衣百结,不知多少个补丁。身上累累背了些口袋,数了数,竟有九个之多。云凌风知这老丐必是丐帮首脑人物,与林妩明对望一眼,均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招呼,便见那店伙计带几个人手持家生冲进雅座,一手捂头,手指老丐道:“好个撒野老花子!竟敢在此强讨硬要,逞蛮打人!拿他到县里别有话说!”便要上前拿老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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