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脂鼠

所谓脂鼠者，与佛前偷食灯油者类，善掘地，可通阎罗。

袁哥难得请了一礼拜的调休，查看APP的记录，系统里的调休天数已累计超过400多个小时，虽然3天以上的休息是要报中队长审批，但就算假没批，人来不来也只能看觉悟。

假是桑桑帮着请的，本来众人还担心，说想来袁哥家里看看情况。袁哥只得推说要出去旅游散散心，毕竟这么多年拼死卖力也没换得一官半职，那就对自己好一点。

为防谎言被揭穿，袁哥只得暂住仙茗别院，姚老道和玉衡的伤势也渐渐好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只是少了一袭绿衫的天玑。

也许，在袁哥的心里，那模样应该是嫁衣如血的鲜红。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袁哥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多时，张团一手端着塑料盆，一手提着条红白间花的毛巾走了进来：“哟，咱袁哥回来了！你这是去哪旅游的来着？”

“就周边逛逛，散散心。”袁哥胡乱答着，“这不老朱去世了嘛，毕竟那么多年的老领导，又是承蒙他这么多年的关照，心里难受。”

“哎！”张团长叹一声，“这老朱也是个命苦的，眼看要熬到头了，先是位子被挤了，然后老命也没了......”

“咋了，刚进门就听到你们长吁短叹的！”进来的是小谢，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来昨天值班了，“本来想直接走的，听到袁哥的声音就过来打个招呼，你这是去哪旅游来着，搞得神神秘秘的。”

“就周边散散心。”袁哥又一遍解释着。

小朱队因为老朱队横死一事特地偷偷叫人堪舆风水，但公家单位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搞封建迷信活动，最后就买了许多绿植，特别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用绿植布起了法阵，袁哥销假的时候看了一眼，虽不算特别高级，但舆理尚算契合。

小朱队也是猫哭耗子般说了许多老朱的好话，但在袁哥心里并不能改变他逼走老朱的事实。

小朱队有一句话倒是在理，他与老朱并无冤仇，只不过位子只有一个。人们嘴上都会说对事不对人，但人，总是碍事的。

去其他几个办公室窜门子的时候袁哥又听说，小朱队在老朱的葬礼上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亲儿子。领导嘛，都是特别出色的演员。

这短短的一礼拜，小朱队的确做了件大好事，把中队持续以来的歪礼拜给咔嚓了，换成了值班制度。随着依法行政、城管进社区、优化营商环境等各种新要求，基层工作的压力越来越大，早中班的考勤制度已经与新要求格格不入了，六点半上班网格联动部门还没上班，十点半下班网格联动部门早就下班了，这种班头毫无意义，只需要机动备勤的两个人就可以处理。全部换成常日班后，双休日轮流值班当月调休，好钢用在刀刃上，减少不必要的人员浪费，也能让队员们有时间多陪陪家人。

新的考勤制度宣布后，路上给小朱队打招呼的人多了，态度也好了，一线的队员都很实诚，他们知道谁真心对我好、谁只是拿我当垫脚石，人与人之间都是将心比心的，互相试探到彼此的边界在哪里，不越界，所有的齿轮就能顺滑地契合在一起，车也能跑得更远。不然，就会吱嘎作响。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小谢已经走了，子豪刚来，他习惯先到办公室放下各种物什再去换制服，手机、指尖玩具，早饭、车钥匙，最后把裤兜翻出来确定掏空。看到袁哥进来，子豪顾不得外翻的裤兜就小跑过去：“哥你终于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老张一脸嫌弃地啧着嘴巴，而袁哥则一点也不觉得腻歪，想着已经逝去的人，眼前鲜活的阳光男孩是多么难得啊！

袁哥顺着子豪的来向，两个人相互搂抱着，互相捶打着后背。这是子豪与袁哥之间表达友情的特殊方式，毕竟袁哥腿脚不变，做不了跃起撞肩。

”哥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相对于袁哥去了哪里，子豪更关心美食。

”那必须的，大包小包拎着碍事，我快递回来的，应该中午就能到。“

”那是啥，有肉不？”

“必须有，全是肉。”袁哥肯定地答道。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亲哥！”

说话间，门被推开了，进门的女人有点眼熟，又有点不敢相认。

“这是桑桑吗？”袁哥心里咯噔一下，“这还是那个敦实的女人？怎么完全变了。”

还是桑桑主动跟袁哥打了招呼，子豪在旁忍不住介绍，桑老板谈恋爱了，男方是一家观澜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跟桑桑是幼儿园同学，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国外，但对桑桑念念不忘，所以一学成就回来追妻，顺道报效祖国。

“好好的事到了你嘴里怎么味道怪怪的？”张团笑骂道，子豪刚想回嘴，门口的一包纸巾又从桑桑的手中飞向了子豪的脸上：“这么闲？这周十几个油烟扰民的投诉做完了？”

“十几个？这么多？”袁哥听了桑桑的话，一下子进到了工作状态。

“这事怕不又是什么灵异事件吧！”子豪回答，脑海中浮现起跟袁哥一起处理马老太太的夜间施工投诉的事儿。

“哪有那么多灵异事件？”桑桑没好气地说道，“别想偷懒，35%诉转案！”

“哥，救救我！！！”子豪拉着袁哥的胳膊，撒娇似地说。

......

“哥，你这一回来还没好好休息就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子豪一边开着车，一边跟身边袁哥道歉。

“不麻烦就别喊袁哥嘛，一边说非你不可，一边不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真虚伪。”后排的张团立刻抓住了子豪的纰漏，一顿输出，小朱队在老朱队的葬礼上认真演绎之后，队员对他的芥蒂浅了许多，一些原本压抑在头顶上的乌云渐渐散去，队伍又恢复到以前——既苦累，又欢乐的状态。

“没事没事，都歇俩礼拜了，不活动活动筋骨，会髀肉复生的。”

“听听听听，袁哥这是自比刘皇叔啊，你这是要复兴谁的大汉啊？”

“没有的事儿，小朱队人也挺好的。”袁哥赶忙撇清。

“要我说，还是老朱队好，一码归一码，实诚。小朱队阴晴不定的。”子豪可不吃这一套。

“机关下来的人嘛，跟领导跟惯了，见风使舵。”张团的点评还是那么一阵见血。

大家知道车上的记录仪只是空壳子之后，肆意点评领导的风气又回来了，车里欢快起来，工作的精神头也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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