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是李轻歌单纯好骗，陈初六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而是自从铜镜出现后，她的人生开始往魔幻方向发展，所经历的一切玄之又玄。

这会儿哪怕陈初六跳起来大喊“我是蜥蜴人”，李轻歌也深信不疑。

只是真闭嘴不问的话，就不是她李轻歌了。

“目前为止，你杀死多多少个你……嗯，陈初六啊？”

李轻歌小心觑一眼前头专心开车的居岱，小声问陈初六。山路崎岖难行，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具体是在哪个村落。

陈初六自然是看见她做贼一样的小心动作的，抬手拍了拍驾驶位座椅，问居岱：“哎！我杀过几个我？”

李轻歌一整个大惊慌，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陈初六要告知居岱真相。但反应归反应，末了到底还是咂摸出不对劲来。

居岱也知道？

就只见居岱两手把着方向盘，轻轻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我才多大年纪啊？我就帮你处理过一个，就上次在高速路上那个。”

李轻歌睁大眼，失声惊叫，“居岱，你杀人？！”

以及，她从天坑脱困掉到高速路上的时候，他也在？！

或许按照居岱的家传和经历，真杀过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李轻歌只知道居岱办事麻利，隐隐有杀伐果断的大气，将来肯定是能成大气候的。

可因为居岱比她小上几岁，初认识到现在他都是一副刚大学毕业似的斯文金刚模样，人又有些啰嗦，李轻歌潜意识里就觉得居岱走的会是正途。

然而若是跟陈初六挂上钩，那可就不好说了。

现在细想来，居岱也不全然是个好人底色。古董文玩本来就是个灰色产业，先前那些古物他没上交过，还有门路能帮李轻歌找到程素年需要的古兵器。来岭南短短时间，人脉和能力都强得可怕。就连从假麻婶身上收缴的战国诀，他不也面不改色地让李轻歌收起来，完全不怕他俩会因为私藏战国器物，下半辈子得在局子里踩缝纫机么？

陈初六探究看着李轻歌脸上几度变化，“怎么？怕了？后悔了？后悔信他了？”

李轻歌收敛脸上情绪，从后视镜瞧见居岱看过来的一眼。

居岱倒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平常常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陈老，您说您活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调皮，总说让我姐误会我的话呢？没有！我没杀过人！”

陈初六哼哼笑了两声，得了李轻歌一个白眼。

李轻歌往后靠坐好，既然居岱好像也知道陈初六的事情了，好像也没必要压着声音问陈初六了。

“之前说我会去到程素年那朝代，那是什么时候？”李轻歌问。

陈初六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李轻歌：“你不知道？”

陈初六：“不能说。”

李轻歌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说？”

陈初六像看着什么好玩的物件似的，颇为玩味地瞧她：“你还不知道你？你难道会按照别人给你的路走？”

李轻歌：？？？

陈初六把靠背放下，舒舒服服伸展躺下，“人活久了，什么人都能见到，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几次。唯独你这样的李轻歌啊，我还真是只见过你一个。”

陈初六起初发现自己落到了过去，跳进了长达千百年的环中，无可跳脱的时候，不是没有自救过。再经一次，自然明白事件的关键点在李轻歌。

于是第二次，他便想着以命令的方式，把李轻歌强拉到他想要的选择上。

“但是就好像不管我怎么让你不要跳下树，你都会跳下来救我一样，事情必然会发生。而你，李轻歌，我强行把你往别的选择上指引的话，你往往会走到我不可控的路上。”陈初六说起自己的事，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为了跳出环，我甚至杀过你，杀过你爸妈，你祖上。”

这么简单一句话，却让李轻歌胆战心惊，惊得脸上汗毛都立起。

因为她霎时就想到了，在错乱的那一层时空里，麻婶的存在就从根源上被抹去了。

“那……管用吗？”李轻歌问。

“管用。”陈初六斜眼瞥她，“管用个屁！真管用我现在跟你同乘一车？”

李轻歌：“可是如果没有我了，你也就不会掉进铜镜里吧？”

陈初六哼了一声，“是啊，没了你，那一世的我自然是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不会掉进铜镜里。可我已经在环里了啊。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掉进来的是我，不管过去现在未来有几个陈初六，都不会影响到现在、这个、已经、掉进、环里的我吗？”

陈初六说着，愤懑捶打扶手，看起来人就要发疯。

李轻歌怕他真疯起来，一时抿紧了唇不敢出声。

“要紧的是，我一直就没找到根源。”陈初六控制了一下发疯了趋势，又重重捶了一下扶手，看向李轻歌，“哪怕有个线头呢？可是这最初的因是已成的果，而最终的果又是最初的因，循环往复，像铜墙铁壁，没有破绽，也没有出口。”

李轻歌让自己尽量顺着他的话点头，“对，我理解。”

“你不理解。”陈初六嘲讽笑，“你怎么可能理解得了？每一次，我又回到那个起点的时候，像游戏读档重来，那就意味着我还要走上一千七八百年，才能再走到我可以控制、可以改变的时候，那就是找到你，试图改变我自己的过去，好从环里跳出来，继续走上我的未来。一千八百年，你知道我要经历多少朝代的更迭？经历多少战乱、饥荒、天灾人祸？我要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能活到你存在的时间。”

李轻歌光是想，都觉得那是极为漫长而艰难的等待。时间越长，痛苦越重。

她甚至有点心疼陈初六了。

“你……有死过的时候吗？”李轻歌问，“如果你死在中途……”

“回到起点，再过一千八百年，等到你。”陈初六面无表情。

李轻歌不敢出声，事情的根源好像真在她身上。

准确地说，在铜镜上。

要不是她被铜镜从泥墙里挖出来，她或者陈初六，甚至居岱、麻叔等等，或许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蝼蚁。在时间的长河里连个声都没有那种。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你会在什么时候再掉进铜镜里，回到过去。”陈初六说，“因为你只会再一次，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再等上一千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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