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1章 种种安排
张法音红着眼圈,嘴角僵硬地动了两下,声音带着哭腔,“‘太平’是个好名字,或许那就是他的福地。”嘴上这么说,眼底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祝明月心中隐隐有了预料,也上前劝慰,“伯母,你别太担心,长林只是暂时想不通,等他缓过来就好了。”
拉上一旁沉默的林婉婉、赵璎珞,对着张法音说道:“伯母,我们先回去了,你也保重身体。”
张法音点点头,声音沙哑,“麻烦你们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照看。”
黑漆的大门在几人身后缓缓合上,院里只余下杜家几口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注定要一起共患难、同进退。
赵璎珞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刚进自家院子,赵璎珞再也忍不住,猛地停下脚步,眼眶通红地仰头望着天,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这不公的苍天。
横向来看,杜乔就算颓唐至此,依旧比世上九成的人过得好。有官身,有百姓爱戴,有朋友帮扶。
可这份 “好”,对得起他的才华吗?对得起他付出的心血吗?
他的理想还长存吗?
难道真的要一辈子殉在太平县的土地上,再没有出头之日?
赵璎珞的袖中,也揣着一封杜乔写的信,信纸被她攥得发烫。
信里,杜乔用极其冷静的笔触,写下自己选择留任太平的理由,条理清晰,逻辑通顺。
可他自以为的 “冷静”,真的是冷静吗?
赵璎珞只知道一件事,无论他们两人将来前途是光明还是晦暗,他们之间,恐怕是真的完了。
那些绝情的话,虽然还没说出口,却已经注定要在不久的将来,从某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赵璎珞在商场和市井间见识过人生百态,常听祝明月等人说起宦海的风云变幻,哭过一场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她坐在椅子上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然后用手背狠狠抹掉眼角的泪水 。暂且放下那点风花雪月的心思,眼下更该关注的,是杜乔的前程。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 “往后”,他们依旧是朋友,杜乔还是那个在她最困境时,伸出援助之手的热忱士子。
她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消沉下去。
因为刚哭过,赵璎珞的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他……他为什么不去山西?”
有白家照拂,就算不能一步登天,至少上头有人好做官,路也能好走一些,总比在太平县困着强。
祝明月站在一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说出了那个刺耳的现实,“因为他没心气了。”
杜乔当初之所以选择太平县任职,绝不是图它名字好听,而是经过战乱横扫,辖区内少有跋扈的豪强、士族,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便于他施政推广红薯。
即便如此,当真以为杜乔施政就是一帆风顺吗?他只是从来没跟外人说过那些难罢了。
山西没有经历过太平县那样 “打碎重铸” 的过程,盘踞着不少传承了数百年的大族,根基深不可测。
更别提为了防范草原外敌,这些家族几乎都豢养着部曲家丁,势力盘根错节,比太平县的局面复杂百倍。
杜乔骨子里就不是个能在白家荫蔽下混吃等死的人,可他如今身心疲惫,连和那些士族豪强斗下去的心气都磨没了。
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旅人,既没了往前冲的勇气,也没了对抗的劲头。
说直白些,杜乔 “佛” 了,也 “碎” 了。
反观太平县,好歹经过他两年的悉心梳理,那些难缠的硬茬子要么被化解,要么被调离,局面早已稳定。
他留在那里,至少还能做些实在事,让百姓吃得再饱一点,穿得再暖一点。
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远比去陌生之地重新挣扎更让他安心。
赵璎珞攥着帕子,声音发紧,她只关心一件事,“他会就此一蹶不振吗?就这么在太平县耗一辈子?”
段晓棠垂下眼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说不准。”
信里的话终究有限,纸短意长,他们即便知道杜乔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可远隔千里,再多劝慰的话也没处说去。
能帮杜乔的,终究只有他自己。
赵璎珞抿了抿唇,眼神突然坚定起来,“他会振作起来的。”
她太了解杜乔了,他是个 “官迷”,却从不是只看官阶高低的人。
他盼着升官,不过是因为官越大,能管的事越多,能护的人越广,能承担的责任也越重。
这份底色不变,他就不会真的沉沦。
临到傍晚,张法音带着一双儿女过来。
赵璎珞连忙起身,亲手奉上一杯温水,“伯母,先喝口水润润喉。”
晚间饮茶不利于睡眠,就算不喝,张法音今晚怕是也辗转难眠,但赵璎珞依旧希望她能睡个好觉。
林婉婉随意寻了一个借口,让戚兰娘和齐蔓菁出去,张法音让儿女去院子里和齐蔓菁一块玩。
待屋里只剩她们几人,张法音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经过深思熟虑的沉静,“我打算带阿谦去长林任上生活。”
如果杜乔如愿调回关中,张法音未必会去任上,毕竟长安有她的儿女和学生。两地不远,想见也容易。
可现在杜乔遇着这么大的坎,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儿子身边照料。哪怕只是给他煮碗热汤,也能让他少些孤苦。
林婉婉提到唯一被“留下”的人,“伯母,放心吧!若昭就跟着我了,正好和蔓菁作伴。”
这是她们早就有过的默契,杜若昭的学业不能断,留在长安,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张法音扭过头,强忍住眼中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当年杜乔离家奔赴长安时,她虽难舍,却也知道,这是家中寄予厚望的长子,科举任官是他支撑门户、实现理想的必经之路,再舍不得也得放手。
可底下这双小儿女,她原以为会一辈子待在自己的翅膀下,安稳长大,如今却要面临这样的生别,想想就让她心口发疼。
杜若昭的医术课程已近一半,若是跟着去太平县,杜乔就算是一县之尊,在那样的小地方,又能找到几个愿意倾囊相授、还破格教授女徒的名医?
若就此中断学业,对得起杜若昭这些年起早贪黑背的医书,对得起她为了记药方、写作业暗地里流的那些眼泪吗?
这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却也是最让她心疼的选择。
张法音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对着林婉婉深深欠了欠身,“多谢林娘子。若昭能跟着你,是她的福气。”
林婉婉连忙扶起她,轻叹一声,“伯母客气了。我和若昭师徒一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张法音又将目光转向祝明月,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卷叠得整齐的纸页,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当初长林入股恒荣祥的契书。”
将契约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的通透,“这些年,你们看在朋友情分上提携长林,我家占了这么久的便宜,也该知足了。”
“如今长林留在太平县,这一成股,我想归还给祝娘子。”
祝明月立刻伸手推拒,语气诚恳,“伯母,万万不可。这股份是长林当初真金白银投进来,应得的,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这样,反倒让我们难做了。”
张法音轻轻一笑,带着几分无奈的清醒,“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不配财,必有所失。”
“这份股份留在我们手里,反倒像是占了不该占的便宜。倒不如还给你们,心里踏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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