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求一个问心无愧
姜远与廖发才躺在粮仓的粮堆之上,两人身下全是洒落的麦壳。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除了嚼干麦粒填饱肚子以外,姜远还让廖发才辗了不少的麦粒存着。
以待寻了机会出城,用作逃命的活命粮。
天光大亮之时,粮行门口又热闹起来,无数灾民又蜂涌而来,将粮行的大门围了个严实。
田家粮行的伙计也开始忙碌起来,在仓库里进进出出。
伙计们搬着价值千文一斗的粮食到店堂中售卖,此时正是发财的时候,谁也不敢怠慢。
姜远与廖发才也不敢再妄动,蜷缩在粮堆里,等待下一个天黑的到来。
就在两人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得库房外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锣响,还有阵阵吆喝之声。
“盐店掌柜一干人等,包庇杀人凶徒,视为共犯,午时斩首,菜市口行刑,他人以此为戒…”
闭着眼睛的姜远听得这吆喝之声,猛的睁开了眼,爬起身来攀着粮仓的透气窗往外看去。
这一看,姜远不由得目眦欲裂。
但见满身血痕的李掌柜与几个盐店伙计,戴着枷锁被绳索连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衙差们牵着游街。
更令姜远咬牙切齿的是,哑巴云娘与兰儿也戴着枷锁在队伍中,母女俩身上的衣衫也尽是血渍。
姜远双手用力的抓着透气窗上的铁条,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双眼睛已变得血红。
“江竹松、唐明志,你们这两个畜牲!”
姜远忍不住低吼出声,却被廖发才一把捂住了嘴。
“祖宗,别喊!会没命的!”
廖发才也伸过头往街道上看去,低声问道:“是你的人?”
姜远轻拍开廖发才的手,咬着牙低声道:
“江竹松与唐明志,为逼我现身,竟这般无耻!”
廖发才拍了拍姜远的肩,安尉道:“他们越是这般,就说明极为忌惮你!
咱们藏好了,待得你回燕安后,再来与他们算账就是!”
姜远转头看向廖发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若不现身,他们就会死!”
廖发才满脸惊色:“祖宗!你想做甚?!你不会想现身吧?!”
姜远紧攥着透气窗的铁条,低吼道:“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死吧!”
廖发才摸摸秃头,疑惑的看着姜远:
“他们不过是你的手下,为护主而死不是应该的么?只要你活着,他们死了才不算白死啊。”
姜远猛的转头,一把将廖发才推翻在粮堆上,怒声道:
“他们也是人,不是工具!没有谁一定要为谁而死,如若我看着他们因我而死,而什么都不做,我又何能心安!”
廖发才不可思议的看着姜远,他没想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竟然会如此在意几个手下的命。
这与他以往见识过的,那些高官老爷们完全不同。
他突然发现,姜远这个狗官与其他的狗官有很大的区别,好像有良心。
廖发才也不恼姜远推他,抓着光头挠了挠:“江竹松与唐明志的用意,就是逼你现身!
你一出去,便中了他们的毒计,到时不但救不了你的手下,你自己还会搭进去!”
姜远胸膛剧烈起伏:“那又如何?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这辈子怕是都睡不好觉!
人活一世,求的就是一个心安,求的是一个问心无愧!”
廖发才愣了愣,突然咧嘴笑了:“想不到你这个狗官还有如此良心,好一个求个问心无愧!
既然你一个侯爷都不怕死,我一个江湖好汉若不陪你去,你岂不是要骂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老子陪你一起杀过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
姜远却摇头:“不,你不能去!”
廖发才的血性已被激起,听得姜远不让他去,大眼圆瞪:“你不信老子?!”
姜远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出去,他们未必敢杀我!我会想办法与他们周旋!
我早已让人前往朱武关求援,或许援兵已在路上!
你在此等到天黑,先去取了庄顺藏的罪证,再想办法出城去,往朱武关方向走,若能遇上援兵,就速带他们来救我!
若是没有遇上,你再往朱武关!如若还不成,你就独自逃命去吧!”
廖发才摸着脑袋烦躁不已,这几天与姜远相处下来,虽然时常互嘲对骂,但却也生出了一些情谊。
廖发才一向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可谓孤独如寒霜。
但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姜远是一个值得深交之人。
不是因为姜远是侯爷,也不是因为姜远曾承诺他,给他一个官面上的身份保命。
就是单纯的直觉告诉他,姜远或许能成为他的朋友。
这也是廖发才口头上一直嫌姜远是个累赘,却一直背着他四处逃窜,不曾扔下他的原因。
此前廖发才也从未去深想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直到现在姜远要往陷阱里跳时。
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将姜远当成了朋友,所以他此时很是烦躁。
姜远见廖发才不语,又道:“旺财,若求得来援兵最好,若求不来援兵,你以后可往鹤留湾告知我父母妻儿一声。
没有我这个累赘,以你的武功,要出城去不是难事,拜托了。”
“老子再声明一遍!老子叫廖发才,不叫旺财!”
廖发才呸了一口:“你且放心,老子就是拼了命,都会给你找来援兵!”
“谢了!”
姜远笑着点头。
说罢,廖发才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外衣撕成布条连成绳索。
而后将粮仓的瓦片揭开一个能容纳一人出入的口子,将姜远送了出去。
“哎,狗官,咱们算是朋友么?”
就在姜远趴在瓦片上要爬走时,廖发才突然伸出脑袋来问道。
姜远笑了笑:“是!”
廖发才也摸着脑袋笑了:“你若死了,老子给你收尸!”
“滚!”
姜远骂了一声,像只壁虎一样贴着仓库屋顶的瓦片爬到仓库的另一面。
再用廖发才给的绳索系在瓦片下的横梁上滑了下去,落在下面的小巷中。
姜远落地后,抓着布条编成的绳索一抖,系在横梁上的活扣便自行松开,这是刚才廖发才临时教他的。
姜远将绳索收了扔在一个角落里,又在墙角抓了把烂泥抹在脸上与头发上,这才一瘸一拐的往菜市口而去。
城中的大街上依然有兵卒在四处搜捕,姜远时躲时停,终于在一个时辰后靠近了菜市口。
菜市口已经搭起了一个不大的台子,还用石灰画了线,皆是按照问斩犯人的流程在布置。
姜远选了个灾民与乞丐最多的角落躺了下去,他没有因怒火而失了理智,要看看江竹松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被押着游完街的李掌柜与云娘等人,被押到了菜市口的台子上。
一众衙役挥了刀鞘,在李掌柜等人的膝窝处一敲,将他们打跪在台子上。
此时江竹松与唐明志乘着马车也到了,两人的脸都皆阴沉得紧。
唐明志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大人,游了一上午的街,也没见着那人现身,他莫不是逃出城去了?
或者那人真是丰邑侯的话,他应该不会为了几个贱民现身。”
江竹松此时有些骑虎难下,寒声道:“那人若真是丰邑侯,此时现身还有得商量!
即然他不现身,盐店这些人便都留不得!本官让你写好的供词,写好没有?”
“写好了!昨夜就摁着他们画押了!”
唐明志点点头,掏出几张纸来,是李掌柜包庇杀人凶徒的供词与认罪书。
江竹松瞟了一眼:“那就好!咱们杀了盐业总司的人,有这些供词在,盐业总司也奈何不了我们!
你再让人加紧搜捕,遇上可疑之人,杀之!”
江竹松此时已是豁出去了,他已不管那人是不是丰邑侯,既然他不现身,那就直接来狠的。
两人商议完,先后下了马车,在一众衙役与乡军的护卫下,上了菜市口的台子。
唐明志为泷河县令,自当由他主持行刑,便坐在台子的主位之上,江竹松则坐在侧位。
数个光着膀子的刽子手,已扛着鬼头刀在等着了,只等县令下令。
台子之下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与灾民,皆麻木的看着台子上。
如今这灾荒之年,哪天不死人,菜市口斩杀人犯实是没什么好看的,这些百姓与灾民也没那个闲情看这个热闹。
现在这么多人聚拢过来,却是因为田昌带着人将这些灾民与百姓赶过来的。
唐明志抬头看看头顶上的烈日,朝李掌柜等人喝道:“尔等包庇杀人凶徒,今日本官判尔等斩立决!”
一众衙役上前,将李掌柜等人的枷锁取了,在他们的后背上插上一块写有“斩”字的木牌。
白发凌乱的李掌柜抬着头骂道:“狗官!你们诬陷我等,又想谋害丰邑侯!你们不得好死!”
其他伙计却是没有这个胆气,见得真要砍头,皆嚎哭不已。
云娘与兰儿跪在一侧,瘦弱的身体不停的发抖,兰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将要死,只是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云娘。
她想要靠近云娘一些,却被一个衙役摁住,只能无助的哭喊着。
云娘也拼命挣扎着往兰儿处爬,场面凄惨无比。
李掌柜还在咆哮怒骂,将这一辈子能想到的脏话全骂了:“狗官,丰邑侯会给我等报仇!你们都要受凌迟之刑!”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李掌柜一口一个丰邑侯要杀了你们,要剐了你们的喊声,听得唐明志心惊肉跳,手中的令箭一扔,喝道: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
几个刽子手各含了一口酒喷在鬼头刀上,将李掌柜后脖子的木牌抽了一扔,刀便举了起来。
夹在台下人群中的姜远,见得江竹松与唐明志要来真的,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便要大喝出声。
“狗官!拿命来!”
就在此时,台下的百姓中突然冲出三个人来,直奔台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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