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小冰河余威
太子监国,这让朱兴明大为欣慰。
因为这个皇太子愈发成熟,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
更重要的,太子懂得谦卑,这是极为难得的。
紫禁城乾清宫内,暖意融融,殿内四角摆着铜炭盆,炉火正旺。
朱兴明端坐御案前,手中握着一份奏折,眉头紧锁。
殿外,太监孙旺财静立门旁,低垂着眼帘,看似恭敬,双耳却时刻捕捉着殿内动静。
“又是流民作乱。”
朱兴明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
这已是骆炳的第五份奏报了,从十月至今,顺天府收到的案件激增三倍有余,尤以抢劫杀人案件最为突出,昨日更有工部一名主事在下值途中被刺伤,抢走钱袋。
“万岁爷,内阁张首辅求见。”孙旺财轻声道。
“宣。”
张定行过大礼:“陛下,顺天府尹周德安刚递上折子,请求增拨银两以增募衙役、开设粥棚。”
“同时,锦衣卫指挥使骆炳也请求扩编缇骑,加强京城巡防。”
朱兴明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纸外,北风呼啸,雪花纷飞:“你们内阁商议如何?”
“臣以为,增拨银两赈灾安民势在必行,然扩编锦衣卫需谨慎。如今灾民聚集京城外已逾五万,内城亦有近万,若只以武力弹压,恐激起民变。”
朱兴明转头看向他,“但京城治安不可不顾,当街杀人抢劫已非寻常流民求食之举,堂堂京城首善之地,这事丢的是大明的颜面,是朕的颜面。”
“臣等万死。”
不是说,大明王朝富有四海么。
怎么到现在,还是有流民?
这就归咎于小冰河时代的余威了,虽然有高产的粮食作物,但也架不住天气变幻无常。
今年京畿西北,发生严重干旱。
虽然朝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赈灾,灾民也确实控制住了。
但是一到冬天,还是有大量的流民涌入京城。
张定沉吟片刻,“臣听闻,锦衣卫已抓获数名劫匪,审讯得知,确有外地流窜的惯犯混入灾民中,趁乱作恶。”
“那便双管齐下。”朱兴明回到案前,提笔蘸墨。
“一,命户部拨银五万两,于京城四门外增设粥棚,每日施粥两次,再调拨棉衣三千件;二,命锦衣卫与顺天府协同办案,三日一报;三,调暗卫协助调查,若有帮派组织,务必连根拔起。”
“陛下英明。”张定点头,稍作停顿,“只是...国丈昨日入宫觐见太后,提及京城治安,颇为忧虑,恐皇后与太子安危。”
朱兴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皇后与太子居于深宫,自有禁军护卫,不劳国丈忧心。朝堂之事自有朕与诸位臣工。”
周奎这家伙最近发了癫,在岭南呆的好好的,非要回京城。
回来也不安分,似乎精神方面还出了问题。
张定心领神会,行礼告退。
殿内重归寂静,朱兴明却无心安坐。“旺财,去请太子来。”
“是。”
东宫之内,太子朱和壁正在书房读书,案上摊开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顺天府志》与《户部近年赈灾纪要》。
十六岁的少年已初具储君风范,眉宇间既有其父的坚毅,又有其母的清秀。
闻听父皇召见,他即刻起身,随手将一叠笔记揣入袖中。
乾清宫内,朱兴明屏退左右,只留孙旺财在门外守候。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朱兴明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听说你近日在查阅赈灾档案?”
朱和壁点头,“是。儿臣以为,天灾虽可畏,人祸更堪忧。小冰河余威未散,西北连年干旱,百姓流离失所,京城流民之患,根源在地方赈济不力,官吏贪墨。”
小冰河问题,还是朱兴明教给儿子的。
如今的朱和壁知识储备,不亚于现代人。
朱兴明示意他坐下,“接着说。”
“儿臣查阅近三年西北各州县上报的赈灾银两与实发记录,发现多处不符。以保定府为例,去年朝廷拨银八万两,实际用于购粮赈灾者不足五万,余者下落不明。”朱和壁从袖中取出笔记。
“更有甚者,一些州县为减少流民数量,竟驱赶灾民出境,以致流民如滚雪球般聚集京城。”
朱兴明接过笔记,细细翻阅,面色渐沉。“这些数据,从何而来?”
“部分来自户部存档,部分...”朱和壁稍作迟疑,“儿臣请孟统领协助,派暗卫调查了数处粥厂实情。”
朱兴明抬眼看他,“你调用暗卫?”
“儿臣知暗卫只听命于父皇,故先向孟统领请教,孟统领请示父皇后,方派了两人协助。”朱和壁恭敬答道。
朱兴明面色稍缓。暗卫指挥使孟樊超确实提过此事,他只当是儿子好奇,未料朱和壁竟真的查出问题。“你可知,此事牵涉甚广?”
“儿臣明白。”朱和壁目光坚定,“但儿臣更明白,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放任贪官污吏侵蚀赈灾银两,无异于纵火焚林,终将殃及池鱼。”
朱兴明静默片刻,忽然道:“今夜随朕出宫。”
朱和壁一怔,“父皇要微服出巡?”
“亲眼看看,这京城内外,究竟是何光景。”
夜幕降临,雪势稍减。
三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从西华门悄然驶出,前后各有数名便装护卫。中间马车内,朱兴明与朱和壁皆着寻常富商服饰,外罩厚绒大氅。
“父皇,我们去何处?”朱和壁低声问。
“先去西城。”朱兴明撩开车帘一角,“骆炳奏报,西城发案最多,尤以砖塔胡同附近为甚。”
马车穿过内城街道,往日繁华的夜市因宵禁提前而冷清许多,只有零星几家酒楼还亮着灯火。
越往西走,景象越显凋敝,街边可见蜷缩在屋檐下的身影,裹着破旧棉被或草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朱和壁紧握双手,指节发白。他虽读过无数奏折,描述灾民惨状,却远不及亲眼所见震撼。
马车忽然停下,前方传来嘈杂声。
“老爷,前面有人闹事。”车夫低声道。
朱兴明示意朱和壁留在车内,自己下车查看。
只见不远处,五六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住一辆运货的骡车,与车夫及两名伙计推搡争吵。
“凭什么不让我们领粥?我们也是灾民!”为首一个瘦高汉子喊道。
车夫模样的人啐了一口,“你们昨日领过了,今日又来,后面还有许多人排着队呢!”
“一碗稀粥顶什么用?我家里老母病着,需要粮食!”另一人叫道,伸手就要去掀车上的麻袋。
护卫们欲上前,被朱兴明眼神制止。
他静静观察,发现那群人中,有两三人虽然穿着破烂,但动作矫健,眼神飘忽,不似寻常饥民。
正当争执升级时,一队巡夜官兵赶到,为首的是个年轻校尉,厉声喝止:“何事喧哗?”
车夫忙上前解释:“军爷,小的是周记米铺的,奉顺天府令往西门外粥厂运粮,这几人拦住去路,要强抢粮食。”
校尉扫视那群人,“可有此事?”
瘦高汉子立刻跪倒,哭诉道:“军爷明鉴,小的们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家里老小三天没吃顿饱饭,这粥厂一日只发一次,一碗稀粥哪够啊!”
校尉皱眉,转向车夫:“既是运往粥厂的粮食,为何夜晚运输?”
车夫支吾,“这...东家吩咐...”
校尉眼神锐利起来,“如今京城戒严,夜间运粮需有顺天府批文,拿来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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