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不是药神9
教堂。
刘牧师将最后一盒用牛皮纸包好的格列宁,郑重地交到一位面色苍白的病友手中。
那位病友双手颤抖地接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着,反复喃喃道:“谢谢刘牧师!谢谢……”
“愿主保佑你!阿门。”
“阿门!”
他转过身时,那原本虚浮踉跄的脚步,似乎真的踏实了几分,仿佛这小小的药盒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不远处的刘思慧看着这一幕,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刘牧师的加入效果真的是立竿见影,他以其在病友圈中无可替代的威望和信任,极大地加快了药品的分发速度。
短短半个月,那庞大如山的7500盒库存,竟已悄然消化了近一半。
然而效率的提升带来了希望,却也悄然引来了新的风波。
……
麻烦在一个傍晚不期而至。
刘思慧和吕受益刚在远郊一个废弃的修理厂完成一笔交易,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市区,就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口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是之前两次报名都因名额有限而未能排上的病友。
这次他终于拿到了药,却在交易完成后,突然搞出了这么一出。
只见他死死拽着吕受益的胳膊不肯松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哭腔:“吕大哥!吕大哥你行行好!你看看我孩子才三岁啊!我要是没了,孩子他妈也跟人跑了,孩子可怎么办啊!能不能再便宜点?我就凑了一千五,真的再也借不到了。”
吕受益的心瞬间像被揪紧了,他看着对方眼中的绝望,那句“规矩不能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下意识地看向刘思慧。
刘思慧硬起心肠,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受益!规矩就是规矩!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就全乱了!”
然而,那位病友的情绪却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规矩?什么规矩?!你们卖两千一盒!从印度拿来才多少钱?你们肯定赚翻了!都是等死的人,你们就不能少赚一点,给我们这些真的快死的人留条活路吗?!你们的良心呢?!”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吕受益和刘思慧的心口。
他们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委屈和恐慌,他们何曾赚过一分黑心钱?
每一分利润都立刻化作了下一批救命的药品,循环往复。
可面对这赤裸裸的生存哀求,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更糟糕的是,这种情绪并非个例。
很快,各种质疑和议论开始在病友圈内部悄悄蔓延。
QQ群里开始出现阴阳怪气的猜测:“他们一层层下来,肯定抽了不少成吧?”
“量这么大,成本肯定更低了吧?能不能再跟上面说说,降价啊?”
甚至有人直接@刘思慧,要求公开成本,质疑他们的动机。
刘思慧看着不断闪烁的群消息提示,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也是彻底被人心的复杂给震撼了。
……
“苏老板,这事儿必须得跟你商量了。”吕受益和刘思慧找到苏宁时,两人脸色灰败,像是打了场败仗。
刘思慧把手机递给苏宁,屏幕上是一条条刺眼的留言和质疑:“苏老板,你看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我们赚黑钱,要求降价。我们要是强硬拒绝,怕寒了大家的心,失了人心;可要是松了口,以后人人都来讲价,这价格体系就崩了,我们哪还有钱去进下一批药?这根本就是个死结!”
苏宁接过手机,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文字,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抬起头,眼神却异常冷静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规矩,就是规矩。绝不能破。”
“可是他们也是真的难啊……”吕受益还想争取一下,试图让苏宁理解那份艰难。
“没有可是!”苏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天有人讲价,我们同意了。明天就会有人要求赊账,后天就会有人拿着吃了不见效或者有副作用的药来找我们赔偿!再往后,就会有人为了钱或者正版药商的承诺,去向警察举报我们!到了那一天,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些现在讲价的人,都会彻底断药!谁都别想活!别忘了,我卖这个药是在帮你们,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我年纪轻轻,真的没必要和你们一起铤而走险。”
“这……”
接着苏宁目光如炬,扫过两人:“从今天起,严格执行!凡是开口讲价、质疑价格的,一律列入黑名单,踢出QQ群,停止供应。你们也不需要多做解释,越解释,他们越觉得我们心虚,麻烦越多。”
“印度就在那里!想买便宜的可以自己去印度,又没有人拦着他们不让去,看看他们能不能带回来,带回来又要不要成本。”
“还有,我们并不是第一个做格列宁代购的,自然也不是唯一的销售渠道,他们完全可以去寻找别的渠道。”
吕受益和刘思慧被苏宁这番冰冷而残酷的逻辑震住了,他们没想到苏宁的态度如此强硬。
但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清醒和深藏的沉重,他们明白,这不是冷酷,而是在更大灾难面前唯一的自保之道。
最终,吕受益沉重地点了点头:“行听你的。以后再也不接讲价的单子了。”
“吕大哥,刘姐,你们也一样!如果感觉钱赚够了,不想再做这门生意了,随时都可以从团队退出。”
“……”
……
然而,麻烦并未因他们的强硬态度而消失,反而以另一种更激烈的方式爆发了。
几天后,吕受益和刘思慧前往一处新的交易点给几位郊区的病友送药。
刚走出碰头的巷口,吕受益就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如影随形。
他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立刻拉了一把刘思慧。
接着两人加快脚步,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无人的死胡同。
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跟了进来,并且明显加快了速度,越来越近。
“谁?!跟着我们干什么?”吕受益猛地转身,将刘思慧护在身后,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胡同口,一个身影堵住了出路。
那人顶着一头染得极其扎眼的金黄色头发,嘴里叼着烟,眼神凶狠。
手里还掂量着一根木质棒球棍,吊儿郎当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
正歪着头打量他们:“喂!你俩,就是那几个偷偷卖印度格列宁的吧?”
吕受益和刘思慧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似乎发生了,还是被盯上了!
两人下意识就想跑,但死胡同根本没有退路。
就在绝望之际,他们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
苏宁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时竟然也跟了过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黄毛的身后!
他手里握着一根沉重的撬胎铁棍,趁着黄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吕受益二人身上时,毫不犹豫,猛地挥起铁棍,精准地砸在了黄毛的后颈上!
“呃!”黄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别愣着!快!把他抬到车上去!”苏宁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冷静,不容置疑。
吕受益和刘思慧这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和苏宁一起,将昏迷的黄毛拖出了胡同,塞进了那辆停在暗处的面包车里。
车子一路疾驰,驶向郊区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旧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机械零件和发霉的纸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味。
苏宁将黄毛牢牢绑在一张满是油污的木椅上,用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
黄毛猛地一激灵,咳嗽着醒了过来。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看清眼前的三人,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而警惕,挣扎着骂道:“操!你们他妈敢动我?!知道我是跟谁混的吗?动了我,你们他妈都别想好过!”
“闭嘴。”苏宁拉过另一个破箱子,坐在黄毛对面,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说,为什么跟踪他们?谁让你来的?想抢药?还是想举报?”
黄毛梗着脖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说:“举报?老子没那闲工夫!老子就是想看看,你们这药到底卖多少钱!能不能也卖给我几盒!正版的?老子卖血都买不起!”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苏宁愣住了,他仔细打量着这个一头黄毛、看似混混的年轻人。
忽然间,电影里那个冲动、仗义、最终悲剧收场的“黄毛”形象与他重叠了起来。
苏宁心中的戒备稍减,一个念头闪过。
他放缓了语气:“药,可以给你。甚至,我可以让你跟着我们干。”
黄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跟着你们干?别他妈给我画大饼!你们不就是想找个跑腿卖命的吗?说那么好听干嘛?还不是为了赚钱!”
“赚钱?没错,我们是在赚钱。”苏宁没有否认,反而坦然承认,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可没有钱,印度药厂会白白给药吗?没有钱,我们怎么把药从几千公里外弄回来?没有钱,我们拿什么去找下一个仓库、租下一辆车?正版药卖四万块一盒,他们赚的利润是我们的几百倍上千倍!没人说他们有罪!我们冒着坐牢杀头的风险,辛辛苦苦,只不过想赚回成本和两个烧饼钱,让这个循环能继续下去,让更多人能买得起药活下去!我们赚这点维持生存的钱,就是罪大恶极了吗?!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苏宁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掷地有声。
黄毛被这一连串的反问震住了,他张着嘴,脸上的凶狠和不屑慢慢凝固、消散。
他想起了自己确诊时医生冷漠的脸,想起了自己跑遍全城借钱的屈辱,想起了那一盒天价药就像一座大山,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家庭。
如果真能加入他们,既能拿到药救自己的命,又能帮到其他像自己一样绝望的人……
他眼中的敌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挣扎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们卖的太贵了!肯定是暴利。”
“那多少是便宜?”
“这……”
“两千块你们嫌贵!一千五就不贵了?”
“我……”
“我想卖你们一块钱一瓶,可能吗?”
“我……”黄毛的声音低了下去,也知道苏宁说的有道理,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要是跟着你们干,你们真能保证,给我药救命?”
“只要你守我们的规矩,听安排,”苏宁盯着他的眼睛,郑重承诺,“你不仅能拿到药,你赚到的‘工资’,也足够你给你自己买药。你是在救人,包括你自己。”
黄毛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行!老子跟你们干了!但我丑话说前头,要是你们敢骗我,或者亏待跟我一样的病友,我拼了这条命,也跟你们没完!”
苏宁笑了笑,走上前,用匕首割开了绑着黄毛的绳子:“放心,我们不会,也没必要骗一个傻子。”
“……”黄毛也知道自己被对方嘲讽了。
……
走出废弃仓库时,已是深夜。
冰冷的夜风吹散了仓库里的尘埃气息。
吕受益和刘思慧看着走在前面的黄毛那略显桀骜不驯却又单薄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意外化解,还为他们增添了一个看似鲁莽却可能无比忠诚可靠的帮手。
但苏宁的心情却远比他们沉重。
黄毛的加入,固然增加了人手,但也意味着他们的组织更加庞大,变量更多。
他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未来的路注定布满更多的荆棘与陷阱。
然而,目光掠过远处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盏灯下,可能都有一个正在与病魔和贫困抗争的家庭。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条路很难,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只能是尽可能的多走一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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