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0.第998章 849难蚌的局势
很累，很困，很饿。
想要大吃一顿，让炽热的酒液与丰盛的肉食填满腹中，然后沉沉睡去，直到自然醒来——这是伊姆瑞克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然而，他不能。
因为他是伊姆瑞克。
他是卡勒多的子嗣，承继了巨龙与烈火的血脉；他是奥苏安的摄政之王，肩负着整个族群的存亡与未来。
他望着议事厅中那本该属于萨里恩家族的席位，如今却空空荡荡，只剩下过往与冷寂，不由得在心底叹出一口长气。
那并非软弱的叹息，而是沉重的无奈和忿怒，是一种如铁般压在心头的负担。
在返回塔尔·萨默桑之前，他便已听闻瓦尔铁砧的消息，那是如同铁锤般砸下的真相，令他胸口郁结难舒。那一刻，他便清楚，自己未来所要面对的绝非荣耀，而是难以承受的重压。
回到塔尔·萨默桑后，他没有片刻迟疑，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让巨龙们展翼翱翔，掠过天空。轰鸣的龙吟震彻平原与城池，让卡勒多的子民们无论老幼，都能抬头望见那恢宏的身影，从中汲取久违的骄傲与希望。那是象征，是昭告，是不可否认的力量，犹如在每一颗心中点燃火焰。
第二件事，他安排巨龙的安置。这些从沉眠中苏醒的远古存在并非传说中的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庞然巨影。它们需要栖息之地，需要重新融入这片大地。他亲自过问安置的每一个细节，因为他明白，巨龙不只是武力的象征，更是精神的支柱，是卡勒多灵魂最深处的根源。
当这两件事结束后，才是第三件——会议。
冷峻的石厅中，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油脂与石蜡的气息。龙王子与龙法师齐聚一堂，所有目光汇聚于他。
而在众人面前，他摆出了那副从容、优雅而骄傲的姿态。仿佛他从未疲惫，从未焦虑，从未渴望过哪怕片刻的休憩。
他知道，他是希望的寄托。
他必须是所有目光中的灯塔，是不容怀疑的钢铁意志。哪怕心底风暴翻涌，哪怕身躯疲惫欲倒，他也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露出裂痕，整个王国的信念也会随之崩塌。
于是，他微微抬起下颚，目光如烈焰般炽烈，带着独有的骄傲与冷峻，像是天生便属于高空与烈火的王者。
然而，位于桌上的沙盘局势，却无法用修辞形容，无法用语言描绘。
那是一副冰冷的现实：标注的疆界不断收缩，黑色的棋子如毒蛇般蔓延，铁与火的力量正在蚕食着奥苏安的土地。
它赤裸，冷酷，残忍。
它让一切虚饰与修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伊姆瑞克的祖先——伊姆瑞克在成为第三任凤凰王时，接手的局势也没有如今这么糜烂。那时虽有动荡，虽有威胁，但至少还未至如今这般支离破碎、风雨飘摇。
沙盘静静地摆放在议事厅中央，它是奥苏安的缩小版，是整个大陆局势的缩影。
伊泰恩王国被染成了死寂的黑色，那一片漆黑宛如溃烂的伤口，刺痛着每一个直视它的人。但伊泰恩并不是唯一，同样被染成黑色的，还有伊瑞斯王国与柯思奎王国。那黑色在沙盘上蔓延开来，如同暗潮，缓慢而坚决地蚕食着奥苏安的血肉。
奥苏安东部外环的王国，尽数被杜鲁奇掌握。黑色从边缘吞没而来，连成片海啸一般压迫而至。
伊姆瑞克凝视着它们，胸腔里如有一块巨石横亘，让他呼吸都显得沉重。但这还好，这些局势在他唱响龙之歌之前，他便已清楚知晓。真正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当他自龙之歌的回响中归来之后，发现沙盘上的萨芙睿王国，也同样被染上了漆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止是奥苏安的东部外环王国，连内环也被杜鲁奇牢牢掌控。黑色已经从边缘渗透到了核心，杜鲁奇的势力连成了一片，不再是零散的威胁，而是环环相扣、紧密如铁的包围。
更重要的是，卡勒多王国此刻已经失去了魔法力量的支持，那象征精神与守护的光辉被剥夺殆尽。
这让伊姆瑞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洛瑟恩会议上贝兰纳尔的反应，想起了在洞窟中莉安德拉所提到的种种隐晦的暗示。
若一切推测无误，那么结果已然明晰——荷斯白塔，那个本应是知识与光明象征的圣地，已经全面倒向了杜鲁奇。
事实上，伊姆瑞克的判断几乎与真相无异。此时此刻，风拂平原与芬努瓦平原已经尽数落入杜鲁奇之手，犹如一柄柄冷酷的铁钳，正将奥苏安的心脏层层收紧。
另外，不止达克乌斯正飘荡在内海上，归向洛瑟恩，同行的，还有荷斯系的议会成员们。奥蕾莉安、米瑟里昂、阿雷兰妮与阿珊提尔，这些名字在议会中份量极重，此刻都与他并肩而行。
当达克乌斯在会议上要求他们给出期限时，阿雷兰妮与阿珊提尔连夜返回了荷斯白塔，几乎不带片刻犹豫。而当这两位议会成员再度回到伊莱斯忒港时，他们并没有带回达克乌斯所需要的明确答复。
并非是不尊重他，更不是无视他，亦不是其他任何阴谋诡计，而是因为阿苏尔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们对待时间的态度过于悠长，行政体系过于僵硬与缓慢，宛若古树的年轮，沉重、笨拙、难以撼动。更何况，荷斯系的议会成员本就过于分散，力量无法在短时间内聚拢。
然而，即便如此，他俩的返回依旧等于一种间接的表态。
除此之外，他俩还将放在荷斯白塔中的贝尔-克哈迪斯之剑、星辰披风、凤凰之书、赛奥斯之杖，也就是贝兰纳尔的四件套带了出来。
当这四件宝物出现在荷斯白塔之外时，所释放出的信号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那不是退让，而是呐喊；那不是观望，而是战斗的宣言。
至于达克乌斯的要求，两位议会成员虽未给出确切的答复，但他们提出了延缓的意见——一切待到洛瑟恩，再敲定结果。
对此，达克乌斯又能说什么？
除了未能在他所要求的期限内给出明确答案之外，其余之事，他们几乎做得无懈可击。延缓决策，并不等于逃避，待到洛瑟恩敲定，也绝无任何不妥。
作为芬努巴尔的亲戚、坚定支持者——凯莉丝·星辰之光，在阿苏焉圣殿的仪式结束后便随船返回了洛瑟恩。与她一同返回的，还有艾萨里昂的老丈人——阿努里昂，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与芬努巴尔有着亲戚关系，或出身于伊泰恩王国的议会成员们——贝尔-塔尼娅、莫瑞安、阿瑟莉丝，
此外，还有一人尤为引人注目，那便是已经从死亡岛归来，直接去往洛瑟恩的贝兰纳尔。
这些人出生在不同的王国、出自各异的家族，拥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与经历，但他们却共享一个共同的称号与归属——他们都是荷斯系的议会成员。
可以这么说，目前除了贝洛达的父亲——瑟拉菲恩，和那些明确选择站在卡勒多一方的大法师、龙法师，以及随同达克乌斯一同前往洛瑟恩的部分大法师之外，其余的议会成员几乎都聚集在洛瑟恩。
而所谓的给出答复，在这个氛围下，更像是一个必要的过场。
目前杜鲁奇与荷斯系的关系，便如同一场暧昧且危险的恋爱。
他们的立场若即若离，既未公开确立，又已在暗地里牵连深重。最好的例证，便是杜鲁奇大军进入萨芙睿王国时，几乎没有遭遇任何反抗，那种诡异的沉默与默认，就是最直白的表态。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更加佐证了这一切。
从暧昧期走向正式确立关系，其实只差临门一脚。
即使荷斯系的施法者们不上场战斗，但他们的声明与态度本身，本就是最有力的武器。这是关乎政治的棋局，是关乎人心的博弈。
“查瑞斯王国有消息传来吗？”沉默良久，伊姆瑞克凝视着沙盘上纵横交错的黑色，他抬起手，制止了龙王子与龙法师们的议论，随即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克制。
“没有！”艾莱桑德直接回应，言语干脆而果断。他说完后，手指径直指向北方半岛，那里是局势另一处敏感的焦点。（艾莱桑德，833章有介绍）
伊姆瑞克顺着指向看了一眼北方半岛，眉宇间掠过一丝冷峻的阴影。他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他不需要问。
关于阿瓦隆王国，关于永恒女王的反应，他的心中早已有数。
他了解他的堂兄，更了解这间会议厅中那些龙王子与龙法师们。若真的有任何消息，若永恒女王真的表态，他在龙脊山脉之时便会获知，或者他的堂兄此刻便会亲口告诉他。
另外……他的心底最深处，正涌动着一种沉重的担忧——继萨芙睿王国与荷斯系之后，他最害怕的，便是永恒女王也倒向杜鲁奇。
那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将是彻底的毁灭，是连龙息都无法烧尽的绝望。
此刻，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可以暂时将这一切归咎于消息的传递受阻，被活动在艾里昂王国北方半岛的杜鲁奇军队截断。
“艾里昂王国希望得到我们支援，将北方半岛的杜鲁奇赶下海。”见伊姆瑞克依旧沉默，未曾表态，手依然指着北方半岛的艾莱桑德又补了一句。
“北方半岛的情况如何？”伊姆瑞克抬起头，眼神凌厉而沉重，径直看向了艾莱桑德。
“艾里昂王国正在动员，他们依托夜白河和巨龙门构筑防线，试图阻止杜鲁奇继续南下。”艾莱桑德语气沉稳，像是在逐词斟酌，但其中依旧能听出一丝无奈，“同时，他们还在等待我们的援军，准备在时机成熟时发动反击。”
说完，他顿了顿，见伊姆瑞克依旧紧紧盯着自己，那目光炽烈得让他心口发烫，他只好摊开双手，像是已经将所有掌握的情况都托盘而出，再无余言可补。
伊姆瑞克的眼睛猛然瞪大，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光。他整个人如同被冷水浇下，心底翻涌着怒火与震惊。
“杜鲁奇的兵力，规模？”沉默了良久，他才终于压下心头的混乱，将那份难以接受的事实用最直接的问题表达出来。
“未知！”艾莱桑德的回答干脆利落，但带着刺骨的沉重。
伊姆瑞克张开嘴，唇齿间几乎要喷涌出怒火，破口大骂的冲动一度冲上喉咙。但他极力忍住了，喉结滚动，牙关紧咬，那股情绪生生被压制在胸腔深处。
“塔尔·帕拉图和塔尔·乌维斯应该已经沦陷。”艾莱桑德沉声继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杜鲁奇在那里建立了前进基地。”
他随即俯下身，拿起指挥棒，动作干脆利落地指向沙盘上的夜白河与北方半岛交汇处。
“杜鲁奇堵在了这里。”他的声音在石厅中回荡，显得格外冷硬。说罢，他又将指挥棒移向巡猎林，指尖重重落下，“除了这里，森林中也有杜鲁奇的军队活动。”
伊姆瑞克眯起眼睛，凝视着北方半岛那片被黑色染上的区域。心底的火焰与阴影交织，尽管他无比厌恶，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杜鲁奇的这一步棋，走得的确无比精妙。
在奥苏安东部，或是已经倒向杜鲁奇，或是早已被杜鲁奇占据。当外环逐渐被黑暗染尽，查瑞斯与阿瓦隆的军队就此被堵在了北方半岛。他们若要与艾里昂和卡勒多的部队汇合，只能选择绕行，从纳迦瑞斯王国借道。
“纳迦瑞斯王国有什么反应？”他收敛情绪，声音依旧低沉，但带着一股几乎要压碎空气的威压。
“在动员。”艾莱桑德回应得简短，却意味深长。
“泰伦洛克王国呢？”伊姆瑞克轻轻点了点头，话锋不停，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同样在动员。”艾莱桑德目光闪烁了一下，像是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收到杜鲁奇在那片区域登陆，或是……其他方面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忽然偏过头，看向了莉安德拉。
伊姆瑞克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眼神猛地转向莉安德拉。那一瞬间，他的目光锋锐如剑，透着不加掩饰的质疑与震动。
然而，莉安德拉依旧保持着平静。她的神色如同不动的湖面，没有半点波澜，她只是与伊姆瑞克对视，淡淡地、无言地回应着。
伊姆瑞克知道，莉安德拉所言句句属实。
这位与他祖先有着密不可分联系的存在，在他心中仍旧是值得敬畏与信赖的。她的沉默并非虚妄，至于为何没有反馈，或许是杜鲁奇的刀锋尚未出鞘，亦或是他们早已悄然动手，而卡勒多至今未能捕捉到相关的情报。
他不愿臆测，但那份不安，像一条冰冷的蛇，蜿蜒缠绕在心间。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眼前的沙盘，那一座座小巧的城市模型、象征着河流与山脉的线条，仿佛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这是怎样的奥苏安？”
他在心底低声质问。
短短不到一个月，局势便如溃堤之水，奔涌滑入泥沼。
洛瑟恩的门户洞开，曾经的敌人和盟友在同一条街道交错而行；杜鲁奇的铁蹄碾压过农田，船帆的阴影笼罩海湾，连风都仿佛染上了血腥。
埃尔辛·阿尔文的表亲，竟也投向了黑暗一方，背叛了血脉；而高贵的阿苏尔子嗣们，却在困顿与分裂中互相推诿，彼此冷眼，失去了昔日的荣光与团结。
众神……
一个曾被称颂为世界上最璀璨的国度，如今却犹如腐烂的战鼓。
它仍在被击打，仍在被呼唤，可回应的，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伊姆瑞克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
他憎恨这样的衰败，憎恨无能的争吵，憎恨那些不肯承担责任的族人。
然而，他无法逃避。
他清楚，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未来，终究都会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就像卡勒多燃烧不灭的烈焰，就像巨龙炽烈而永恒的呼吸。
于是，他再次挺直身躯。
肩背承载着千斤重担，却依旧展现出从容、优雅与骄傲。
他明白，哪怕这一切只是伪装，他也必须维持下去，因为他不仅仅是伊姆瑞克，不仅仅是卡勒多的子嗣。
他是奥苏安最后的守护者，他是风暴之夜中唯一不灭的火焰。
无论心底有多少疲倦与孤独，他都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而且，他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不只是为了自己，不只是为了卡勒多，而是为了整个奥苏安，为了阿苏尔的未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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