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卫占英要北上
朝阳,
在东方地平线上艰难地露出一丝金边,将疾驰的无数奔驰骑兵的身影,投射在苍茫辽阔的关外大地上。
身后,落月关高大的城墙在晨曦中渐渐模糊,而前方,就是孟津地区。
“侯爷,按照这个速度,晌午的时候,就能到了孟津地区,不知侯爷,若是提前汇合大军,是否立刻出兵北上。”
宁边骑马跟在身后,还有些担忧,毕竟行军多日,士卒多是疲惫不堪,虽有短暂休整,可根本没有休息过来,若是遇上女真人主力,这一仗,可算是苦战。
“当然是休整一夜,在距离平辽城十里处派出斥候,只有这样,才能先解决了士卒疲惫之危。若是不然,则一战而下,胜败在此一举,但那时候,乱战之中,即使是胜利,就怕是惨胜,所以,若是想减少伤亡,必然是大规模战阵,以兵甲之利,杀之。”
“喏,末将遵令。”
几乎是所有将校,接到命令以后,跨下战马,奔驰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回望京城,
依旧是风平浪静,倒是有北静王水溶,和东平王穆莳,一同上了折子,一个去京南地区汝南城监察,另一个则是去西河郡石洲城,监察修缮的石洲城,内阁收到折子以后,便把折子送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西暖阁里,龙涎香在沉重的寂静里浮沉,丝丝缕缕缠绕着紫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
灯火透过明黄宫纱灯罩漾出暖黄光晕,堪堪照亮御案一角,武皇背靠紫檀圈椅,那份来自北静王水溶,与东平王穆莳联名奏报,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停在灯影边缘,玉版宣纸的纹理,墨字的筋骨,不断地在指腹触摸着;
“京南,西河,都是乱战之地啊。”
一声低语,声音在空旷殿阁里碰出微弱的回响,指尖在“汝南城聚兵固守,未有百姓回城”一行字下轻轻划过,
“西河石洲,军镇咽喉,‘修缮坚固,粮秣充盈’……”
武皇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像严冬冰面掠过一丝冷风,
“一个两个,都是心思灵巧之辈,戴权,你看着这些如何,京南那边,有何情报。”
戴权肃穆而立,这几日京城各处暗卫送来的密信,已经堆满了案牍,各处风声,已经紧张起来,想起京南一片赤地过后,现在又是一片泽国。
若是这些地方的洪水退了,多年干泽的田亩,就是雨后的沃土,难免贼教的人惦记,这样一来,怕是贼军卷土重来,留守的官兵,无力对抗,那林岳府原本的守将秦运江,现在依旧在林州一线布防,但兵力不足啊。
“回陛下,自从贼人退守岭南三郡以后,京南一地,已经是无百姓踪迹,逃亡的百姓,多是变成流民在各地,说来也怪,今年各地的雨季,推迟一月个有余,且京南一地,本就缺少雨水,但偏偏这个月,雨势连绵不绝,现在京南已经成了泽国,朝廷的人马,则是驻守空城。”
所谓的空城,定然是没有百姓居住,而且不少城池,如那卫州,钦州等地,早就在火海下化为焦土了。
听到戴权的回答,武皇面上,那抹微弧尚未落下,一道更凝重的阴影便已落上眉宇,近乎三年,近乎滴水未下,如今,却来了雨季,那就说明,京南的气候,会变回以前的模样,或者,还需要观察一番,
“都说天道无常,地有载物,或许是原本的人,德行不够,以至于天道惩戒,如今京南百姓,大多数身死道消,一切因果都解除了,也不知这一回,是真的变回以前的模样,还是稍作恩惠。”
“陛下,京南一地的干旱,自古有之,若是想解决,当年就有漕运总督上书,经运河之水,引入汝南,顺西河郡内山川古河道,汇入京南一地,联通河道,这样一来,就可解决京南缺水要事,可奴才却不知.”
戴权眼帘闪过一丝费解,犹豫半响,这才开口,
“运河自隋唐以来,逐渐修建完善,以后历朝历代,都有漕运,京南的干旱,也不知凡几了,既然现在的人能看出来解决之道,前朝也能看出来,为何不解决此事,毕竟京南民乱,可不是在武朝所有。”
最后一句话说完,戴权就立刻跪在地上,此事,他也曾多番派人查找案牍秘档案,只言片语,未曾查出什么,所以,皇上问起,只能一一作答。
武皇眼神锐利,这些事,他已有所耳闻,还真有意思,是不能做,还是不敢做,
“当时候,前漕运总督上折子的事,太上皇是恩准的,但后来,却是因为户部贪腐一案,亏空了户部的银子,所以最后,这条引水的河流,就没有修成,以至于朕给耽搁到了现在,若是在开工,朝廷也拿不出银子,罢了。”
既然修不成,那就不修,京南现在还是乱地,除非剿灭贼教,现在最为主要的,就是编练府军,还有。
正想着,
忽然,外面脚步匆匆,小云子满头大汗,怀中抱着密匣,脸色惊惧走了进来,到了近前,立刻跪下;
“陛下,晋北关外,八百里加急。”
“什么!”
武皇心中一惊,目光倏然转向来人,戴权不敢怠慢,走过去,把小云子怀中的密匣拿了过来,武皇起身,伸手撕开封漆口,露出内里那份字迹更为潦草的军情急报,见落款,乃是柳芳所写。
殿内落针可闻,烛芯偶尔爆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震得心里一空。
就在这沉默快要凝成巨石时,武皇拿出内里的信戳,准备翻看的时候,忽然停住手,看向身边的戴权,蟒袍玉带,身姿有些萎靡,面上沟壑纵横,府上的人也老了,唯有一双老眼,尚且精明。
武皇并未抬头,指腹依旧停留在那份密匣粗糙的封皮边缘,缓缓摩挲,声音低沉,说着其他的事;
“水溶和穆莳上了折子,一个想去汝南,一个想去石洲,戴权,京南的事,你耳目长,风……平浪静么?”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缓,如同寒风吹过众人心底,浑身一个激灵。
戴权头颅更低几分,额前几缕花白发丝垂落,声音温顺如拂过深潭的微风,字字清晰:
“回皇上的话,京南诸府,明面只有守军在,百姓现如今不敢南下,但.”
他话音微顿,像在斟酌词句的分量,
“据皇城司来报,说是北静王府收拢了不少流民,准备去汝南城外,占地种粮,就连石洲城要道口,也在城外耕作了。”
这些事,北王府并没有避人,消息不难打听。
“开荒耕作,这倒是奇了,西河郡虽然水网纵横,山川众多,但一郡之地,乃是最广的,哪里寻不来耕作的田亩。”
武皇轻哼一声,手中那份联名奏折被随意丢回御案,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响,是不能,还是不想;
“水溶倒会挑地方,汝南土地肥沃,离京又远,风景当是不错。穆莳去汝南监修城池,也算得上勤勉,但这二人凑在一块,殊为难得。”
最后话锋陡转,目光如炬,瞬间穿透殿中浮动的暖香,在京城待得那么久,不曾出去,现在虽说提领南边,可人不一定要去啊。
戴权身躯纹丝不动,浑浊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快的精芒,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语调依旧平稳,却快了几分:
“皇上明鉴,老奴也有些诧异,特意派人过去查了,谁知,这内里另有蹊跷,西河郡的田亩,早就被士绅豪族瓜分殆尽,另有许多江湖门派在那开宗立派,又把剩下的良田瓜分一空,北静王若想凑齐粮草,只能出此下策,毕竟汝南城可没有士绅豪商阻拦。”
武皇眯着眼,这才想起来,西河郡乃是江湖门派汇聚之地,都说侠以武犯禁,京南历来出事,绝对少不了那些门派蛊惑,顿感心中烦闷,
“既然他们要去,让他们去吧,但有一点,京南的事,务必上心,若是贼教有动作,定要剿灭。”
“是,陛下。”
戴权微微点头,而后,对着小云子摆了手,后者赶紧缓缓退下,就这样,养心殿内,复又安静下来,只有武皇,手里翻看的加急文书。
越是到最后,越是翻得着急,
再结合洛云侯传回的信件,武皇对北境的安危,担忧不已,落月关至孟津,以洛云侯领兵的速度,或许很快,就能到孟津地界,汇合关外大军,必然会北上,寻找女真人主力对决,胜负之间,几日就能定下,最后一点,怎会这个时候,东胡人那边,消息来的那么快,
“柳芳来得急信,说是东胡人已经在漠北集结人马,沿着麓山脚下,朝着漠南而来,此番那位左贤王也跟着一起,看样子,来者不善。”
“回陛下,现如今,边地已经入秋,正是胡人秋高马肥,兵强马壮的时候,女真人西进,提出来‘北失西补’之策,洛云侯不得不迎战,至于晋北关,还是按照往年计策,固守不出,就算是先消耗战,中山郡那边,已经编练十万府军,内阁已经准备派兵部侍郎卫占英前去督练,加上各郡府军,应付北边,不成问题。”
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北地九省边军,早已经部署完毕,就算东胡人再次动手,必然会败北,不足为虑。
“是不成问题。”
武皇喃喃重复,目光落在东边的舆图上,有柳芳他们在,此关定然不会失陷;
“好!要的就是这股稳妥,让户部,在筹备饷银和粮草,送去晋北关,然后调集各郡府军,先补上去,中山郡的十万新军,暂且不动,督促卫占英,加紧练兵,若是不然,让弘农典尉胡乐,和司州校尉何用,一同带兵过去,同练。”
“奴才遵旨。”
戴权躬身领命,身体如一张紧绷的弓,顿时松弛下来。
然而,就在戴权声音落下的瞬间,武皇脸上的赞许却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的寒铁之色,东胡人的威胁,无法回避。
武皇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那份沾着褐色的密匣上;
“右贤王且提侯,是老对手了,但为何这一次,左贤王伊稚呼邪,也会前来,朕听说此人,乃是王庭后裔。”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瞬间攥紧,戴权沉默了一息,再次开口,;
“万岁爷,那位左贤王,历来有些神秘,是不是王庭后裔,还待两说,为何此番前来,尚不清楚,但北地四战关隘,无非是就朝廷重兵把守之地,只有突破这些地方,才能入关内,但应该不可能。”
见到武皇还不放心,戴权只能多做解释,当然,还有两路,就是直奔关外,但关外又有云山山脉阻隔,还需要绕道,西北那边,则是走西域,然后顺着河西走廊,突入西北,可是,西域掌控在鲜卑人手中,又有西王守着要道,也不可能,这就奇怪了。
“你也觉得奇怪,朕也是觉得,历年扣关,多是埋骨此地,年年如此,年年来攻城,朕以为,东胡人会不会想着另寻他路,绕道入关?”
武皇不再看任何人,用兵一事,自从经历京南之乱后,略有心得,排兵布阵,虽不得要领,但一地得失,还是看的清楚。
“皇上,老奴也察觉此事异样,但不从关口入关内,无非是从关外和西北绕道,可这两条路,路途遥远不说,也都是兵戈难进,所以老奴觉得,东胡人心思,还在这些关隘上,或许是有内应。”
说到此处,武皇眼神一亮,也只有这样解释了,毕竟当年关外平辽城,就是因为如此才陷落敌手。
但是谁能通敌,就难猜了,
“让卫占英,带五千弘农府兵,和五千司州府兵,还有兵部的主事等,去晋北关巡视,秘查此事,告诉卫占英,要秘密行事。”
“是,陛下,老奴领旨。”
戴权话还没说完,下一刻,武皇回到御案前坐下,拿起毛笔,那饱蘸浓墨的笔锋,裹挟着阴冷,落笔;
“凡我大武将士,当思国仇家恨!有畏葸不前者,杀!有弃城而逃者,杀!有乱言惑众者,杀!三军用命,寸土必争!晋北关若失,郎将以下军官,皆杀,钦此!”
笔走龙蛇,力透素帛,每一个字都如同刀砍斧凿,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那三个触目惊心的“杀”字,更是墨迹淋漓,仿佛有殷红的血珠要从帛面上滚落下来,最后“钦此”二字落下,武皇猛地掷笔!
那支御用紫毫如同断箭般砸在御案上,滚落于地,笔头折断,墨汁流溅。
“把旨意交给内阁,让卫占英带着,即刻传令!”
“是,陛下。”
随着宫里诏令四下皆出,黑夜里的京城,更是波涛汹涌。
内阁部堂,
此番值守的,乃是卢文山卢阁老,依次而坐的,则是兵部和吏部的人,就连户部侍郎沈中新,也在其内。
桌上,
武皇的诏令,已经摆在上面,卢阁老已经重新签发旨意,将其中一份,让身边伺候的官吏,递给兵部侍郎卫占英。
“卫占英,此番内阁决议,让你去中山郡练兵,也是不得已为之,十万府军,也是内阁第一次插手地方练兵一事,皇上有旨意,让弘农典尉胡乐和司州守将何用,一同陪你前去,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也不知卢阁老从哪里拿来的一封密信,又让身边的人,给卫占英递了过去,接着说道;
“另有皇上给你的秘旨,等你到了中山郡以后再看,并且允许你调永两地兵马各五千人,老夫想着此去并不安稳,北地苦寒,对应那些骄兵悍将,唯有粮饷才能镇住,所以,老夫和顾一臣商议,此番京城补给,就留给你带去,可便宜行事。”
简单说完,就把眼神落在户部侍郎沈中新身上,沈中新当然没有回避,抱拳行了礼数,
“阁老,户部早已经备好饷银粮草,粮草从水路走,会在中山郡靠近运河洪州城码头等候,其他饷银,约有六十万两,分文不少,会先一步随军,送入明州城内,其中尚有中山郡需要押送入京的库银,摸约有五十万两之多,也留给卫大人,用以整军十万府军一用。”
说这些话,就是沈中新留下的意愿,按照朝廷规制,边军饷银,出了京城以前,就少了三成,若是朝廷自己官员要用,这三成就免了。
“好,那就多谢沈大人一番心意了,中山郡乃是北方大郡,有青,洪,明三府,加上郡城治所,联通南北要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一次,内阁决议练兵以后,下官就坚持在中山郡练兵,此番东胡人大军,已经南下,留给朝廷的时间不多了,下官以为,明日就出发。”
卫占英一脸的英气,做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既然有内阁和皇命在身,岂能拖延日久。
“好,既然你有此意,老夫也不拦着,明日一早,即刻北上,出城的时候,走弘农城,胡乐会安排兵马随你一起。”
卢文山签好折子,抬起头,满意点了一下,这样一来,北境无忧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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