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天灾人祸
由于也要带二老回去,当天肯定是赶不回去的。
再加上还要收拾些东西,陈凌就要带着睿睿留宿一晚的。
围坐在宽敞的堂屋里,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柔和的光晕。
王存业给女婿倒了杯自酿的药酒:“这酒驱寒,喝点睡得香。”
高秀兰已经给睿睿洗好了脚,正拿着布鞋在火盆边烘烤:“这小皮猴,下午跟着真真满山跑,鞋都湿透了。”
睿睿一点也不困,正蹲在墙角逗弄王真真养的那条小黄狗,还取了名叫豆豆。
豆豆已经长成两岁半的大狗了,通体黄毛油亮,耳朵尖尖地竖着,显得机伶又活泼。
“豆豆,坐!”
睿睿拿着一块地瓜干,有模有样地训练着小黄狗。
豆豆显然受过王真真的训练,乖巧地坐下,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眼睛直勾勾盯着睿睿手里的地瓜干。
“豆豆听话!给你吃!”
睿睿高兴地把地瓜干丢给豆豆,转身扑到陈凌腿边,“爸爸,豆豆比黑娃乖!让豆豆跟咱们回家吧?”
陈凌笑着揉揉儿子的脑袋:“黑娃听了该伤心了。豆豆是姥爷养的,还要跟着你二舅出远门进山做生意,咱们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王真真立刻护犊子似的抱住豆豆:“就是!豆豆是我们家的!睿睿你不许抢!”
说着朝睿睿做了个鬼脸。
睿睿也不甘示弱,吐着舌头回敬。
一大一小闹作一团,豆豆在中间欢快地摇着尾巴,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高秀兰看着这场景,眼里满是慈爱:“瞧瞧,这俩孩子,一见面就闹腾。”
王存业抿了口酒,对陈凌道:“明天我跟你们一块下山。阿福阿寿刚回村,得有个熟人在跟前镇着。我跟你娘去帮你们照看几天,等你们从港岛回来再说。”
陈凌心里一暖:“那敢情好,有爹娘在,我就放心了。”
他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夜深了,寨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陈凌躺在东屋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山风拂过松林的沙沙声,很快进入了梦乡。
而睿睿却兴奋得睡不着,硬是挤到了王真真房里,两个小家伙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直到高秀兰来查房才假装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寨子里就热闹起来。
睿睿一骨碌爬起床,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小姨!豆豆!”
王真真早就起来了,正在院里喂鸡。
见睿睿跑来,她神秘兮兮地招手:“快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俩孩子猫着腰,带着豆豆溜出院门,沿着寨子后山的小路往上爬。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草叶上挂满露珠,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去哪啊小姨?”睿睿喘着气问。
“带你看松鼠!前面有棵大松树,上面有个松鼠窝!”
王真真灵活地在前面带路。
豆豆兴奋地跑在前头,不时回头等他们。
山间的鸟儿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走。
果然,在一棵巨大的老松树上,有个用树枝搭成的窝。
一只灰松鼠正蹲在枝头,抱着个松果啃得正香。
“哇!”
睿睿睁大眼睛,小声惊呼。
松鼠警惕地竖起耳朵,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下面的不速之客。
豆豆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作势要扑。
“豆豆,不许吓它!”王真真赶紧拉住狗绳。
松鼠似乎觉得安全了,继续啃它的松果,尾巴一甩一甩的。
睿睿看得入迷,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时,山下传来高秀兰的呼唤:“真真!睿睿!回来吃饭了!”
两个孩子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睿睿一步三回头,差点被树根绊倒,幸亏王真真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笨睿睿,看路!”王真真笑话他。
睿睿哼了哼:“松鼠好玩,让爸爸抓……”
回到院里,早饭已经摆上桌。
热腾腾的玉米粥,香喷喷的烙饼,还有王存业一早去鸡窝摸的新鲜鸡蛋。
“又野哪儿去了?”
高秀兰一边给睿睿盛粥一边问:“裤腿都湿了。”
王真真抢着回答:“带睿睿看松鼠去了!过了一冬天,小松鼠长得可大了!”
陈凌给儿子夹了块烙饼:“快点吃,吃完咱们就得动身了。”
饭后,一家人开始收拾行装。
王存业和高秀兰显然早有准备,已经打包好了几个包袱,里面是换洗衣物和一些山货特产。
寨子里的亲戚邻居听说他们要下山,都过来送行。
“存业哥,这就下山啊?”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拄着拐杖过来。
王存业笑呵呵地应着:“是啊,下山帮闺女姑爷看几天家。”
几个大娘围着高秀兰话别,塞给她一包晒干的蘑菇和野菜:“带给素素尝尝,咱们山里的味道。”
睿睿成了众人的焦点。
几个寨子里的老婆婆轮流摸他的头,往他兜里塞花生瓜子。
“这娃娃,长得真俊,随他爹!”
“眼睛像素素,水灵灵的!”
睿睿被夸得不好意思,躲在陈凌腿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王真真更是被小伙伴们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真真,港岛远不远啊?”
“听说那边楼可高了,比咱们山还高!”
“真真,回来给我们带好吃的!”
王真真挺起小胸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放心吧,我肯定给你们带稀罕玩意儿!”
豆豆似乎知道小主人要远行,不安地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呜呜低鸣。
就在这时,寨子东头传来一阵动静。
只见伊娃和索菲娅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
“陈,请等一下!”伊娃匆忙挥手喊道,气息有些不稳。
陈凌微微皱眉,但还是停下脚步。
伊娃跑到近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陈,我们知道您要离开了。威廉的情况……不太好,寨子里的医生说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我们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索菲娅也上前一步,眼眶泛红,用生硬的中文说道:“陈先生,我们可以支付更多报酬,只要您能带我们找到出路,或者……或者帮我们联系外面的救援。”
陈凌看了看一旁的王存业,老人轻轻摇头。
“伊娃,索菲娅女士,”陈凌语气平和但坚定,“我很理解你们的处境,但我确实有要事在身。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
他指向东南方向:“从寨子往下走三里地,有个岔路口,往右拐能看到一条驮道,顺着走半天功夫就能到青石崖乡。那儿有卫生所,也比这里好联系外界。”
伊娃急切地道:“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而且威廉的腿……”
“寨子里有人经常去青石崖赶场。”王存业接话道,“我可以帮你们找个向导,花点钱就行。”
陈凌点点头:“至于你们说的进山搜寻的事,我现在确实抽不开身。不过……”
他顿了顿,“我答应了杰克逊先生帮忙寻找优秀的犬种,那紫麒麟的事,我尽力会去给你们找。等我从港岛回来,或许可以在这方面给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伊娃和索菲娅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们显然对这个答复不太满意,但也明白强求不得。
伊娃是向导,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索菲娅。
他们为了紫麒麟付出太多了。
“谢谢您,陈先生。”索菲娅轻声道,“我们会考虑您的建议。”
伊娃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祝您旅途顺利。”
陈凌点点头,转身继续收拾行装。
王存业则招呼寨子里一个年轻后生,低声交代了几句,那后生点点头,朝伊娃她们走去。
显然是去谈向导的事了。
日头升高了,一行人终于准备停当。
陈凌把睿睿抱上马背,王真真则坐在他后面。
王庆文则是牵着驮马,让二老坐上去。
“都坐稳了!”陈凌扯起缰绳,吆喝一声。
豆豆追着跑了好一段路,直到王真真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蹲在原地,发出呜呜的哀鸣。
山风拂面,带来春日的花草香,沁人心脾。
睿睿靠在爸爸温暖的怀里,看着两旁不断后退的山景,突然小声问:“爸爸,豆豆会不会想我跟小姨?”
陈凌轻轻揽紧儿子:“会啊,就像咱们会想它一样。”
睿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又道:“那咱们下次来姥姥家,我给豆豆带肉肉吃,姥爷不给豆豆吃肉肉!”
陈凌笑了,迎着山风朗声道:“好!咱们下次给它带野猪肉吃!”
马蹄嘚嘚,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下行去。
下山的栈道比来时显得轻松许多。
风雷镇前两天也下过小雨,被阳光一照,到处都水灵灵的。
春日一切都很新。
树叶绿得发亮,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睿睿吃饱喝足,昨晚睡得很好,此刻精神头十足,坐在马鞍前,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鲜。
“爸爸!快看!大河!水好多呀!”
他指着山下蜿蜒流淌、波光粼粼的大河喊道。
陈凌望去,风雷镇这边的大河的水位,水流向来湍急,哗哗的水声在山谷间回荡,显得很有气势。
河面宽阔处,甚至能看到一些上游冲下来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向下游漂去。
“是啊,今年春天雨水足,雪化得也透,河水涨得快是好事,浇地不愁了。”
王存业点点头,心里却隐约觉得这水位涨得似乎比往年同期要猛一些。
王庆文牵着驮马,走在旁边,接话道:“是啊,开春这几场雨下得是时候,水涨得快。”
“今年不是旱年啊,就是今年出门打工的少了太多了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学校有几个老师,家属在市里厂子上班的,最近老往学校跑,唉声叹气的,说是厂子效益不好,可能要……要下岗了。”
“下岗?”
王真真坐在自行车后座,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大哥,下岗是啥?放假吗?”
王庆文苦笑一下,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假是高兴事,下岗……唉,就是没活儿干了,厂里不要了,得自己回家另找饭吃。”
陈凌闻言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就是九八年的下岗潮。
他知道这是经济转型阵痛期不可避免的现象,大批国企职工会失去铁饭碗,对未来充满迷茫。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无疑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这么严重?”陈凌配合着露出凝重的表情:“市里哪些厂子?”
“听说好几个大厂都悬乎。”
王庆文叹了口气:“纺织厂、机械厂、还有那个挺大的五金厂,都传要裁人。”
“我们学校有个张老师,他妹子嫁到了市里,原本是风光的事,在纺织厂干了十几年了,这几天愁得睡不着觉,就怕名单上有她。”
他看向陈凌,带着点庆幸和感慨:“还是咱们山里好,好歹有块地种,饿不着。凌子,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们那方便面厂子受影响不。”
“不影响,两码事。”
“那就好,我就怕你投入多了,会赔钱。”
陈凌点点头,没多说。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未来的十几年,城乡差距会进一步拉大,进城务工的浪潮也会越来越猛。
不过这些没必要现在说,徒增焦虑。
他有自己的计划和布置,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没必要跟别人说。
“咱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勤快点儿,日子总能过下去。”
陈凌含糊地应了一句,转移了话题:“大哥,你们老师工资还能按时发吧?”
“发是能发,就是听说以后啥教师补贴可能要悬了。”
王庆文摇摇头:“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了。”
这时,路边的溪流里传来“扑通”一声,一只肥硕的青蛙跳进了水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哇!大蛤蟆!”
睿睿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指着溪水兴奋地叫。
王真真也顺着望去,只见那条从山上汇入大河的小溪,水流丰沛,清澈见底。
能看到不少小鱼小虾在水草间灵活地游动。
溪边的石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上面趴着几只正在晒背的褐色山蛙。
“今年水好,山里的东西也多了。”
陈凌看着溪流说:“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好几处小溪小沟,水都比往年大,鱼啊蛙啊也显得多。”
“可不嘛。”
王存业早就注意到了:“开春那场大雪攒足了,这几场雨又接上了劲儿。”
“你看那边山坡上,羊胡子草、野苜蓿都长得飞快,绿油油的一片。野鸡野兔肯定也少不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扑棱棱”飞起几只羽毛华丽的野鸡,惊慌地叫着,落到了更远的山坡上。
“哈哈,等过段时间把阿福阿寿带过来逛逛,这些家伙的日子就没那么舒坦了。”
陈凌笑道。
猛兽归山,山林里的食物链自然会重新达到平衡,这些小型猎物的警觉性会变得更高。
该给它们上一课了。
王真真一听提到老虎,立刻来了精神,晃着腿问:“姐夫姐夫,大老虎在家乖不乖?有没有想我?它们还认识我吗?”
“认识,肯定认识!”
睿睿抢着回答,小脸满是骄傲:“大脑斧乖!让睿睿摸!还……还帮爸爸打坏蛋!”
他努力回想那天陈凌制服公羊的英姿,虽然记忆有些混淆,但不妨碍他替老虎吹牛。
陈凌被儿子逗乐了:“对,它们可想你了,就等你回去带它们满山跑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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