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以退为进,暂避锋芒待时机
春杏的荷包没送出去。
第二天傍晚她回来时,脸色白得像纸,一进院子就拽着云舒往棚子里钻,门帘还没放下就开始哆嗦:“阿、阿忘,出事了……”
云舒的心沉了下去:“慢慢说。”
“我、我刚到周将军府后门,”春杏喘着气,“还没敲门,就看见两个太监在那儿晃悠,穿着内务府的衣裳。我认得其中一个,是王管事手下的小跟班。他们在那儿守着,我哪敢过去啊……”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塞回云舒手里:“我就假装路过,绕了一圈回来了。阿忘,内务府的人怎么盯上将军府了?是不是……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云舒捏着那个荷包,布料已经被春杏的冷汗浸得发潮。她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转。
内务府的人盯周将军府?
是巧合,还是……李公公已经察觉了什么?
“你没被人发现吧?”她问。
“应该没有。”春杏摇头,“我绕了好大一圈才回来,路上还故意去买了包糖。”
云舒点点头,把荷包揣进怀里:“这事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秋菊。”
“我知道。”春杏抓着她的袖子,“阿忘,咱们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李公公他……”
“别慌。”云瑟拍拍她的手,“该来的总会来。你先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没这回事。”
春杏走了,一步三回头。
云舒坐在棚子里,看着那个荷包。里面的纸条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口发慌。消息送不出去,三月三转眼就到,西山别院的粮一旦动了,线索就断了。
而且,李公公已经开始盯梢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怀疑她和周将军府有联系?还是说,他连周将军也盯上了?
不管是哪种,她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
得退。
得暂避锋芒。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找陈嬷嬷。
陈嬷嬷正在屋里缝补衣裳,见她进来,放下针线:“有事?”
“嬷嬷,”云舒垂着手,“内务府香囊的生意,奴婢做不了。”
陈嬷嬷挑眉:“昨天刘嬷嬷说了几句难听话,你就打退堂鼓了?”
“不是打退堂鼓,”云舒说,“是奴婢手艺不精,配出来的香囊味道难闻,上不了台面。勉强做出来,也是给浣衣局丢人。”
陈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阿忘,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云舒摇头,“是奴婢自己想明白了。李公公给这个机会,是看得起奴婢。但奴婢一个洗衣婢,哪配接内务府的生意?还是老老实实洗衣裳稳妥。”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奴婢这些日子攒的一点银子,五两。请嬷嬷转交给王管事,就说……奴婢手艺不精,辜负了李公公厚爱,这点银子,算是赔罪。”
陈嬷嬷接过布包,掂了掂,脸色复杂:“阿忘,你知道这银子送出去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云舒说,“意味着奴婢认怂,意味着奴婢以后在内务府那儿,就是个没用的洗衣婢。”
“那你还要送?”
“送。”云舒抬起头,“嬷嬷,在宫里活着,有时候得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现在,就是该低头的时候。”
陈嬷嬷看着她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思太深了。”
她把银子收起来:“行,我帮你送。但话可说在前头——这银子一送,你在内务府那儿就真没机会了。往后想再往上爬,难。”
“奴婢明白。”
云舒退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裳。风吹过,衣裳哗啦啦响,像无数面投降的白旗。
她知道陈嬷嬷说得对。
这银子一送,就是自断前程。
但她没别的选择。
李公公已经在敲打她了,再不低头,下一把火烧的就不只是仓库了。
——
银子送出去的第二天,王管事又来了。
这次他没进院子,就站在院门外,尖着嗓子喊:“陈嬷嬷!李公公让我来传句话!”
陈嬷嬷快步迎出去:“王管事请说。”
“李公公说了,”王管事斜着眼瞥了瞥院子里的云舒,“阿忘姑娘既然手艺不精,那就安心洗衣裳。内务府的香囊生意,自有尚服局操心。至于那五两银子……李公公体恤底下人不容易,赏给你们浣衣局加餐了!”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扔给陈嬷嬷:“里头是五两碎银,李公公赏的!记着,这是恩典!”
荷包“啪”地落在陈嬷嬷脚边,声音不大,却像巴掌扇在每个人脸上。
院子里鸦雀无声。
王管事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陈嬷嬷弯腰捡起荷包,攥在手里,手指关节都攥白了。她转身走回院子,脚步很重,走到云舒面前时,把那荷包往她手里一塞。
“拿着。”她说,“李公公赏的。”
云舒接过荷包。布料是上好的缎子,绣着云纹,里头银子沉甸甸的——不是她那五两,是新的,成色更好。
“嬷嬷……”
“别说话。”陈嬷嬷打断她,“阿忘,你记住今天。记住李公公是怎么‘赏’你的。”
她说完,转身回了屋,门“砰”地关上。
院子里的人全看着云舒,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解,也有那么点……鄙夷。
春杏想过来,被秋菊拉住了。秋菊冲她摇摇头,眼神示意——别过去。
云舒捏着那个荷包,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棚子。
门帘放下,她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荷包硌着手心,缎子光滑冰凉。
这不是赏。
这是羞辱。
李公公在用这五两银子告诉她:你的命,就值五两。我想给你机会,你就能往上爬;我不想给,你就得老老实实趴着。
她把荷包扔到墙角,双手捂住脸。
手心里全是汗,还有雄黄染色的橙红。
像血。
——
接下来的几天,云舒安分得像个真正的哑巴。
每天寅时起,洗衣,晾衣,吃饭,睡觉。不配香,不做药,连话都很少说。院子里的人渐渐忘了她曾经“会配药”,只当她又变回那个脸上有疤、嗓子嘶哑的洗衣婢。
只有春杏和秋菊偶尔会来棚子里坐坐,也不多话,就是陪她待着。
第三天晚上,秋菊趁没人时溜进来,小声说:“阿忘,王昭仪宫里的衣裳,我洗完了。”
云舒抬头。
“袖袋里没再发现东西,”秋菊继续说,“但我听见送衣裳来的宫女跟陈嬷嬷闲聊,说王昭仪最近睡不好,夜里总惊醒,太医院开的安神汤也不管用。”
云舒心里一动。
睡不好?夜里惊醒?
“还有,”秋菊压低声音,“那宫女说,王昭仪前几日起疹子了,脸上、脖子上,红红的一片。太医院说是‘春癣’,开了药膏,但抹了不见好。”
春癣?
云舒想起疫症时那些人起的红疹。痘疹和春癣症状有点像,但痘疹发热,春癣不发热。王昭仪这疹子……来得蹊跷。
“知道了。”她说,“你继续留意。”
秋菊点点头,走了。
云舒坐在黑暗里,脑子里把这几天的信息串起来。
李公公盯着周将军府。
王昭仪睡不好、起疹子。
西山别院的粮“可动”。
还有她自己——被李公公当众羞辱,却还得“感恩戴德”。
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缺一根线穿起来。
那根线……会不会就是“七号”?
她摸出怀里那块铜牌,在黑暗里摩挲。冰凉的金属,粗糙的刻痕。
七号暗卫死了。
但他的“旧物”还在被人寻找,甚至有人为此放火、盯梢、传密信。
王昭仪衣袋里的纸条,西山别院的粮,李公公的盯梢……这些,都和七号有关吗?
如果是,那她手里这块铜牌,就不是催命符了。
是钥匙。
能打开更多秘密的钥匙。
但她现在不能动。
李公公的眼睛还盯着,她一动,就是找死。
得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一个……能让她把这把钥匙递出去的时机。
她收起铜牌,躺下,闭上眼睛。
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像只蛰伏的兽,在黑暗里睁着眼,等着猎物露出破绽。
——
又过了两天,机会来了。
这次是尚服局的刘嬷嬷亲自来了浣衣局,脸色比上次还难看。一进院子就找陈嬷嬷:“前几日王昭仪送来的几件春衫,是你们这儿谁洗的?”
陈嬷嬷一愣:“是秋菊洗的。怎么了?”
“怎么了?”刘嬷嬷从袖袋里掏出件鹅黄色春衫,抖开,“你们看看!这衣裳洗完送回去,王昭仪一穿,身上就起疹子!太医院看了,说是衣裳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院子里的人都围过来。云舒也凑过去看。
春衫料子轻薄,颜色鲜亮,但前襟处确实有几处淡淡的黄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这不可能啊……”秋菊慌了,“我洗的时候明明很干净……”
“干净?”刘嬷嬷冷笑,“那你解释解释,这黄渍哪来的?还有这味道——”
她把衣裳凑到陈嬷嬷鼻前:“闻闻!是不是有股药味?”
陈嬷嬷闻了闻,眉头皱起来:“确实……有股味。”
“王昭仪说了,这味道闻着头疼。”刘嬷嬷盯着秋菊,“你说,你是不是在洗衣裳时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我没有!”秋菊急得快哭了,“我就是用皂角洗的,别的什么都没加……”
“什么都没加?”刘嬷嬷不信,“那这药味哪来的?陈嬷嬷,这事你们浣衣局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报到内务府去,看你们怎么交代!”
院里乱成一团。秋菊哭,春杏劝,其他人议论纷纷。
云舒站在人群外,眼睛盯着那件春衫上的黄渍。颜色很淡,分布均匀,不像是无意沾染,倒像是……有人故意洒上去的。
而且这黄渍的气味……
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回棚子,从墙角扒拉出那个荷包——李公公“赏”的那个。她打开荷包,把银子倒出来,凑近闻了闻荷包内衬。
一股极淡的、甜腻的香味。
和春衫上的黄渍气味一模一样。
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意外。
是有人故意陷害。
用她送出去“赔罪”的银子,沾了药粉,塞进王昭仪的衣裳里?
不对,时间对不上。银子是前两天才送出去的,衣裳是更早之前洗的。
除非……这药粉早就下在衣裳上了,只等一个时机发作。
而李公公“赏”的银子,荷包里的香味,是在提醒她——我知道是你做的。
或者说,是在警告她:我能让你背这个锅。
云舒捏着荷包,手指关节泛白。
好一招一石二鸟。
既敲打了王昭仪——让她“生病”,安分点。
又敲打了她——让她知道,她的小命捏在谁手里。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棚子。
院子里,刘嬷嬷还在发难,陈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秋菊已经跪下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舒走过去,哑着嗓子开口:“刘嬷嬷,这黄渍……奴婢或许能洗掉。”
所有人都看向她。
刘嬷嬷挑眉:“你?”
“是。”云舒接过春衫,“用柠檬汁和盐,能去黄渍。药味……用白芷水泡一泡,也能散。”
“你能保证?”
“不能保证,”云舒说,“但可以试试。若是洗不掉,奴婢愿意领罚。”
刘嬷嬷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那就你洗。给你一晚上时间,明天我来取。要是洗不掉……”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刘嬷嬷走了。
陈嬷嬷让人散了,院子里只剩云舒和秋菊。秋菊还跪着,抓着云舒的裤腿:“阿忘,我真的没加东西……”
“我知道。”云舒把她扶起来,“回去歇着,这事我来处理。”
秋菊哭着走了。
云舒抱着那件春衫回到棚子里。油灯下,黄渍更明显了。她沾了一点在指尖,凑到鼻尖闻——甜腻味里混着一丝极淡的苦。
是“醉芙蓉”花粉。
和上次碧荷用来害她的,是同一种东西。
李公公……或者李公公手下的人,在用同样的手段敲打她。
她看着那件春衫,突然笑了。
很冷,很淡的笑。
原来如此。
李公公不是要她死。
是要她怕。
要她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这条命,都在他掌控之中。
要她乖乖当个棋子,别有自己的心思。
云舒打来一盆清水,把春衫泡进去。柠檬汁和盐撒进去,黄渍慢慢化开。白芷水泡过,甜腻味散了。
她洗得很仔细,很慢。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
李公公要她当棋子。
那她就当。
但棋子,也能反将一军。
只要……找到那个执棋的人,到底在下什么棋。
春衫洗好了,晾起来。黄渍没了,药味散了。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
云舒看着那件在风里轻轻晃动的衣裳,像面旗。
投降的旗,也能变成冲锋的旗。
就看怎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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