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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挂逼!


大明如今只余两位世袭国公。

一是曲阜孔氏的衍圣公。

二便是云南沐家的黔国公。

沐家自太祖朱元璋起,便镇守云南。

世袭黔国公与军权,将军印代代相传,是云南真正的主人。

然而崇祯元年正月初十,当代黔国公沐启元因不满巡按御史余缄的弹劾。

竟悍然调兵包围巡按公署,甚至在署外列炮示威。

若不是黔国公府老夫人赶至,只怕那巡按公署真要血流成河。

这位宋夫人,是沐启元的祖母。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将孙儿带回府中后。

竟亲手毒杀了沐启元,并随即上疏请罪。

沐启元暴亡,黔国公爵位只得由年仅十岁的沐天波承袭。

此子便是日后南明的最后一位黔国公。

随永历帝漂泊至缅甸,最终战死。

奏报读罢,刘鸿训沉默良久,神情凝重。

“陛下,宋夫人深明大义,固然可称忠烈。

但臣以为,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若沐启元只是骄横,老夫人大可训斥、上疏。

无需亲手毒孙。

臣斗胆推测,沐启元背后必有人指使,而老夫人已识破此事。

毒杀沐启元,是替沐家守节,也是对那幕后之人的警告。

同时……也是在向陛下示警!”

崇祯微微一笑,不愧是他看中之人。

“刘卿,云南可有只卖马肉的酒楼?”

刘鸿训脸色骤变。

“陛下的意思是……”

崇祯接过王承恩递上的茶盏,打断了刘鸿训到嘴边的两个字。

开了个新话题。

“朕曾问过魏忠贤,你贪这么多银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告诉朕,贪,是因为心里没底,以为有了银子就可安心。

可银子越多,越是不安。

为了不死,心思也就越来越多。”

抿了一口茶,继续开口。

“朕以为,发明蜂窝煤、改良炉具能让百姓熬过寒冬。

可一个马士英便能借旨意大肆敛财。

朕就是被圈养的金丝雀,看见的都是别人想给朕看的。

圣旨到了地方,轻易便成废纸。

你们与朕一样,看见的,都是被他们精心挑选过的。”

刘鸿训神色越发沉重。

崇祯指向御案。

“那是南直隶官员送来的奏章,你看看吧。”

刘鸿训翻阅后,面色铁青。

正月十六,徽州府呈报,刘姓老翁仗着“三子皆战死沙场”之功,竟强娶邻村二八少女。

衙役上门,他却狂言:“我家有功,奉陛下旨意享特权律法,不受惩处。若敢阻我,便进京击鼓申冤!”

此事既触大明律法,又牵涉陛下优恤军户亲眷之旨。

地方官束手无措,只得上奏。

正月二十,苏州府奏章,一名战死军户的遗孀遭人强辱,而施暴者竟是伤残老卒。

按陛下圣旨,此辈应得赡养优待,然其行已犯律,该如何定夺,还望陛下明示。

……

每一件都是真事,又都细碎繁杂,彼此矛盾。

这些足以把崇祯困死在条文与琐务里。

崇祯看着气急的刘鸿训。

“他们想用这种方式,牵扯朕的精力。

让朕疲于应对,无暇他顾。”

言罢,崇祯走到地图前,手指南直隶。

“而这南直隶,又何尝不是那背后之人用来牵扯朕的精力之地!”

崇祯说完,刘鸿训的脸色再次骤变。

他原以为看穿了南直隶官员沆瀣一气,分散圣心。

却从未想过,南直隶本身也是幕后之人故意摆在陛下面前的棋子。

崇祯望着地图,轻叹一声。

“好大的一盘棋啊。

他们这是将朕,将整个大明,皆当成了棋子。”

崇祯忽然笑了笑,目光落在山东,又转向刘鸿训。

“李志明曾对朕言,重症须用缓药。

大明病得太久、也太重,一味猛药,只会立毙。

既然查了太仆寺,那便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售卖马肉的酒楼在京城,就查京城。

开到云南,那便查云南。

见一个查一个,查一个,杀一个。

京城肃清之后,你再去南直隶、浙江走上一圈。

去看看底层官员,是如何把朕这个天子,当成金丝雀戏弄的。”

刘鸿训拱手。

“臣遵旨。

但……云南之事……”

崇祯沉吟半晌。

“沐家的忠心无需质疑。

但沐天波年幼,不足以掌军。

阁老可有人选?”

还没等刘鸿训回答,崇祯紧接着又问。

“阁老,可听过河南右参政陈奇瑜?”

刘鸿训恍然。

陛下早已有心腹之选,只是想借自己之口提出,使此事名正言顺。

刘鸿训立即躬身开口。

“臣,举荐陈奇瑜赴云南担任都指挥使,暂领军政。”

谁知崇祯却摇头。

“陈奇瑜调为都指挥使,主管后勤筹办。

云南总兵之位授予傅宗龙。

至于沐天波,召其入京,进明堂读书。”

刘鸿训对傅宗龙并不陌生。

他是云南昆明人,勇猛善战。

天启元年辽阳失守,他自请杀敌。

仅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募得精兵五千,千里奔赴辽东。

然而他是孙承宗的门生。

袁崇焕接掌辽东后,对他颇多芥蒂。

最后被排挤出局,罢免归乡。

陛下已有决断,他便不再多言。

他知道陛下既已看穿棋局,自然不会仓促翻桌。

不急着下手,不过是让对方主动跳出来。

跳得越欢,揪得越干净。

陛下与他说这么多,却只让他查一间售卖马肉的酒楼。

用意只有一个,让他这个刑部尚书,来给案件做最后定性。

定性,就是杀人。

崇祯收回视线,望向地图。

他清楚,那些人用来牵扯自己精力的手段远不止南直隶。

还有后宫。

皇后周氏,祖籍苏州府吴县,

她的宗族亲友纷纷写信入宫,状告卢象昇的天雄军飞扬跋扈、扰民欺民。

甚至还说他仗着皇帝宠信,与地方官勾连、收编山匪、借剿匪敛财。

最骇人的是竟宣称卢象昇以兵扮匪,有不臣之心。

这些指控是假的,可皇后的担忧,却是真实的。

若非自己是个挂逼,知道卢象昇是什么样的人,这种枕头风吹多了,足以让任何人起疑。

崇祯叹息。

原来历代皇帝的多疑,就是这样被玩出来的。

难怪明朝皇帝喜欢派宦官监军。

他从不敢小瞧古人智慧,相比之下,他反倒觉得后世之人有点幼稚了。

比如,动不动就是临时工!

一点心意、创意都没有。

崇祯又一次看向山东。

朕倒想看看,你布的棋盘到底有多大。

在让你领教一下,在朕面前,你那层所谓‘圣裔’的外皮,脆得跟纸一样。

“传旨,命洪承畴率军向应天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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