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物资告急
翌日,广慈外科难得在战时开了次晨会,气氛也比往日更加凝重。
杜兰德主任站在前面,眉头紧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讨论病例,而是拿起一张薄薄的纸,声音低沉地开口:
“诸位,我们必须面对一个极其严峻的现实。”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环视着下面疲惫不堪的医生护士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玛丽护士长提交的物资库存清单。
我们的医疗物资,尤其是手术核心的外科敷料、麻醉剂,以及最重要的磺胺,库存均已跌破安全线。
按照目前的使用要求和消耗速度,最多只能维持三到四天。”
三四天?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虽然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主任亲口证实,心头还是一沉。
杨怀潋也跟着吸了口气。
此前,她已经多次遇见过玛丽护士长的物资预警。
当时两位院长和杜兰德主任,在综合考虑了战场形势后,动用了租界内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借调物资。
甚至在杨怀潋暗戳戳的催促下,不约而同地,给远在法国的故交旧友发去了求援电报,恳请他们紧急筹措一批医疗物资运来上海。
然而,远水难解近渴。
即便对方立刻响应,筹集、装船、跨越重洋,就算一切顺利,没遭到拦截,最快也需要一个多月。
这对于目前只有两三天库存的广慈医院而言,简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杜兰德继续道:
“之前院长神父费尽心力,为我们紧急调配了一批药物,原本预计按正常使用状况,能支撑我们一周左右的用量。”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但是,之前几位主治带队前往其他临时医疗点,带走了大量医用物资。
再加上昨天的突发事件,我们接收了太多平民伤员。救治工作的消耗远超预期。”
他将报表递给旁边的玛丽护士长。
玛丽站起身,脸色同样不好看,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她拿起另一份更详细的清单,声音沉重:
“根据今早的清点,主要规格的手术纱布存量不足五箱。止血绷带也仅剩最后一箱。
磺胺如果继续按照正常使用规范,扣除今日必须使用的剂量,库存只能再维持三天。麻醉乙醚,仅够进行十台左右的大型手术…”
她每报出一项,台下医生护士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数字意味着,如果得不到补充,他们很快就将面临无药可用、无纱布可换的绝境。
清创将没有敷料,很多感染将没有抗生素控制…很多手术将无法进行。
伤员可能因为最基本的止血纱布短缺,而失去生命。
这对于一所医院而言,是致命的。
玛丽汇报完毕,杜兰德接过话头:
“情况就是这样。两位院长会全力联系各方,争取获取补给。”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所有人:
“但在获得确切的补给之前…我们的用药规范要改改了!从此刻起,各诊疗组必须严格执行物资配给条例!停止一切非紧急手术!重大手术酌情进行!
每一片纱布,每一滴药水,都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刀刃上!
重复使用、替代方案,只要不危及生命,都可以考虑!玛丽护士长会负责监督执行。”
他没有再多说,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更残酷的选择,更无奈的放弃,可能就在眼前。
会议在一种空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医生护士们沉默地离开。
杨怀潋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心里沉甸甸的。
她早知道会物资紧张,却没想到已到了如此岌岌可危的地步。
她想起昨天,玛丽护士长让她在红色伤员中再做筛选。
当时还觉得震惊和难以接受,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
作为法租界首屈一指的大医院,院本部竟然都缺药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
那震旦的临时战地医院呢?
那些更靠近前线、条件更简陋的医疗点、前线救护所呢?
那里的情况,她简直不敢细想。
而这份沉重的焦虑和压力,也清晰地传递到了医院最高层。
院长神父整日在外奔波,今天也难得来了医院一趟,与护士院长及几位科室主任聚在会议室,低声而急促地商讨着对策。
电话铃声很快在各个办公室内响起。
院长神父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话,用几种语言急切地沟通着。
他向租界工部局、各国领事馆乃至国际红十字会上书,请求紧急医疗援助。
甚至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医药供应商、以及可能提供援助的机构和个人。
玛格丽特妈妈则带着修女们,开始更精细的盘点和分配每一份库存。严格把控护理部门的每一个棉球、每一寸绷带的使用。
而作为外科主任的杜兰德,此刻不仅要面对技术上的挑战,更要承担起维持救治体系的巨大运营压力。
物资短缺的阴影,在医院内部迅速弥漫开来。
可向各大慈善组织的求助,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或者只能得到爱莫能助的回复。
战火蔓延,各地都缺医少药。
原本以为打不起来,开战后又觉得三天就能结束的战役。
却是三天又三天,如今已经大半个月了,双方竟然都还在增兵。
他们未曾为这场战役做过准备,储备也已捉襟见肘,实在无能为力。
医院高层连日奔走,但收效甚微。
药柜日渐空旷。医生们看着急需用药的伤员,只能更加精打细算。
护士们发放药品时越发小心翼翼,反复向护士长核查确认,清洗那些原本应该一次性的纱布和绷带。
综合手册迎来第四版,将红色伤员重新划分为红上(情况紧急且治疗所耗物资多),红下(情况紧急但只需要简单处理)。
玛丽开始推迟减少手术安排,工作重心由手术室转向药品管理,对每一支珍贵的磺胺和麻醉剂严格审批,只求留给最适合的伤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焦灼,每个人的眉头都紧锁着。
就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刻,转机来了。
某天清晨,几辆挂着“上海妇女抗战会”旗帜的板车,停在了广慈医院门口。
车上下来几位穿着素雅的女士,她们指挥着人手,将一箱箱物资从车上搬卸下来。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士,自称是上海妇女抗战后援会的代表。
她找到闻讯赶来的院长妈妈和玛丽护士长,言辞温和却有力:
“我们听说贵院救治了大量伤员,物资紧缺。
这是我们姐妹们,连夜赶制出来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解燃眉之急。”
箱子打开,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纱布、绷带和棉垫。
虽然布料质地不一,有些甚至是由旧床单、内衣布料消毒裁剪而成的。
但针脚细密,包扎平整,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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