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陵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子里惊疑不定的众人，缓缓来到了院子中央。
浑屠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李陵脱胎换骨般的魁梧身躯：“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说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那什么鬼谷的手段？”
鬼谷学派在这个世界传说纷纭，其传人往往被描绘得神鬼莫测，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耐。
李陵先前在王宫门前自称鬼谷传人，如今这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似乎只能用这个来解释了。
“是人是鬼等会再说。”
李陵活动活动了肩膀，目光缓缓扫过院子中的这些人，目光最终落在脸色变幻不定的伏飞身上。
“我好像记得，我昏迷之前，你不仅薅我的头发，好像你还嚷嚷着要弄死我来着，有这回事吗？”
被李陵如此质问，伏飞顿时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怎么说也是难民营中一些亡命徒的老大，身材同样魁梧彪悍，凶悍之气十足。
此刻被李陵的气势所慑，先是心中一凛，随即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骂道：
“是又怎么样，李陵，你他娘的少给老子装神弄鬼！”
“兄弟们跟你进城三个多月了，你要收兄弟们的钱，兄弟们也给你交了。”
“可你答应兄弟们的婆娘呢？你答应兄弟的钱和房子呢？”
“你答应兄弟们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着落，我还不能帮兄弟们问问了？”
伏飞的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一些人的共鸣。
“对，你答应我们的婆娘呢？”
“还有钱，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管他是人是鬼，他今天要是不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我们就跟他拼了。”
院子里了的众人想起被李陵欺骗的愤怒，再次变得群情激愤，纷纷叫嚷起来。
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戾气。
李陵面对众人的指责，脸上依旧平静：
“钱和婆娘的事，等会再说。”
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你们当初既然认了我做老大，那就该懂得什么是上下尊卑。”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不守规矩，以下犯上的人。”
李陵抬起手，指向伏飞，勾了勾手指：“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来吧，念在你也算喊过我一声大哥的份上，我让你先出手。”
此言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伏飞先是一怔，随即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整张脸瞬间扭曲，勃然大怒：“你他妈找死！”
“大哥！弄死他！”
“给他点颜色看看！”
周围伏飞的小弟们立刻聒噪起来。
伏飞爆喝一声，整个人如同暴怒的黑熊，猛地冲向李陵。
砂钵大的拳头带着恶风，直砸李陵面门，势大力沉。
然而，在他的拳头即将触及李陵的刹那，李陵动了。
李陵侧身让过拳锋，同时猛地一拳轰出——
“嘭！”
一声沉闷如擂巨鼓的撞击声爆响。
伏飞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磅礴巨力从胸口传来，仿佛被一头发狂冲锋的蛮牛正面撞中。
超过两百斤的魁梧身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双脚离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轰”地一声砸在院墙上，震得土墙簌簌落灰，然后才像一摊烂泥般滑落在地。
“咳咳咳……”
伏飞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火辣辣地疼，半天喘不过气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院子里所有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那些原本还在撺掇的小弟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浑屠同样是满脸惊愕之色，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伏飞的实力不下于他，居然被人一拳给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还是人吗？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小弟们一个个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张大了嘴巴，脸上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李陵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浑屠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深深的敬畏。
“好了，惩戒也惩戒完了，接下来咱们该聊聊婆娘的事了。”
李陵环视众人，缓缓开口道：“我原本的打算是，先给在军中给你们每一个人都安排个甲士职位，让你们脱离庶民阶层，成为一名贵族。”
“然后再给你们发房子，发钱，发婆娘。”
一瞬间，院子里所有的粗重呼吸声都消失了，随即又变得无比急促。
在这个礼法森严，贵贱有别的时代，生来是什么，那就一辈子都是什么。
这个时代的甲士，是披甲的士兵没错，却也是正儿八经的，能够世袭的“士”阶层贵族。
贵族不仅拥有教育权，如果在战场上立了功，也享有赏赐田地、钱财、奴仆的权力。
普通庶民服兵役当的那种兵卒，以及奴隶兵，是没有受封赏权力的。
如果你是庶民，哪怕你在战场上立了再大的功。
战争结束后，你也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剩下没你的事了，等下次打仗再通知你。
没有封赏，也没有抚恤。
这个时代的阶级全靠世袭，没有什么立功晋升阶级那么一说。
在场的这些人，连庶民都不是，几乎全都是一些没有户籍的野人或其他封邑小国的逃奴。
此刻，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热！
就连瘫在地上痛苦喘息的伏飞，也暂时忘记了疼痛，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同样的震惊。
浑屠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李陵之前说的“谋个前程”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里是前程，这简直是通天之路。
他的心也忍不住砰砰狂跳起来。
看着众人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李陵话锋一转，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极度愤懑和屈辱的神色，声音也沉痛起来：
“但是，今日我冒死向天子进言，陈述你们三月前力退狄人之功，恳请陛下恩赏，赐予你们一个贵族身份……”
“可那些卿大夫、贵族老爷们却像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出来。”
“他们说你们这些贱民，为天子戍守乃份内之事，就算有些微薄的功劳，赏你们一个户籍都已是天恩，我怎么还敢为你们这些野人讨要官爵。”
“还有人说礼法昭昭，贵贱有别，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
“此乃天理人伦，国之基石，若使匹夫持戟便可跃居士位，岂非礼崩乐坏，纲常沦丧。”
“此例一开，天下效仿，谁还安心耕种？谁还甘愿为仆？”
“届时人人思战，国将不国，说我这话是亡国之论。”
李陵的声音越来越高，充满了悲愤和不平：“他们说的也的确有些道理，这也的确是我大周自立国起边定下的祖宗之法。”
“可在我看来，即便是祖宗之法，也未必就是对的。”
“哪怕我外公是这大周的太宰姬恒，哪怕我自己就是个贵族，我也不认同这样的祖宗之法。”
“在我看来，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
李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院里回荡，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不平。
他环视着眼前这些呼吸粗重，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汉子。
李陵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口口声声说，贵贱有别，天理人伦！”
“说士之子恒为士，农之子恒为农！”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不认为你们天生就低人一等。”
“我亲眼见过狄人的刀砍进兄弟们的身体，我亲耳听过兄弟们濒死时的怒吼。”
“你们的血，同样也是红色的，跟他们那些贵族的血没有什么两样。”
“我就想问一句——”
李陵猛地踏前一步，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质问：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侯卿大夫，享尽荣华富贵。”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低人一等，哪怕是在战场上为他们而战，战死了，都得不到任何的赏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你们就不能通过你们的努力，封侯拜相！”
李陵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众人的耳畔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院子里的众人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被点燃，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和共鸣从灵魂深处涌起！
一种从未有过的、离经叛道的念头，如同疯狂的野草，在他们被禁锢了无数年的思想荒原上疯狂滋生。
浑屠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就连瘫在地上的伏飞，也忘记了疼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张大了嘴巴，眼中充满了无比的震惊和一种莫名的狂热。
其他人更是呼吸急促如风箱，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瞪得血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一股想要撕裂一切，打破一切的冲动在他们体内横冲直撞。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贵族老爷生来就拥有一切？
凭什么我们拼死拼活，却什么都得不到？
李陵看着眼前这群被彻底点燃的饿狼，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高昂：
“虽然他们因为我的这个想法，打了我一百八十廷杖，几乎把我打死。”
“可我还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他们不给，我就带着你们自己拿！”
“他们堵死你们的路，我就带着你们用刀剑，劈出一条通天大道！”
“功名富贵，婆娘田宅，从来不是求来的，是挣来的，是抢来的！”
“只要你们跟着我，相信我。”
李陵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终有一日，我会带领你们打破这该死的枷锁，让你们也能成为那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
“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能生来便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到时候，你们每一个人，都将是新的贵族，新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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