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渣
之后几天,悉尼的天像被谁擦过一样干净。
邵沅他们先一步打包回国,朋友圈最后一条停在机场免税店的酒柜前,配文“各位爷我撤了,祖宗加油”。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清晨去礼堂,夜里回到海边的小别墅,热水淋过肩背,再把喉糖和感冒药按时咽下。
陆峥不声不响地跟着她,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偶尔咳两声,他就把随身的保温杯递过来;她卡在某个论点里出不来,他便把纸和笔推到她手边,沉声一句“换个角度”,再退开,让她自己找路。
淘汰赛密不透风。
签边、驳论、POI,时间像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在她掌心冒着热。
观众席上好几次有熟面孔——
别队的教练、媒体、甚至隔壁组的选手——
她顾不上去看,只盯倒计时的红灯,声带像被火柴擦过,但她一次次往外顶,把每个论证像钉子一样钉进木板。
陆峥在后台,极少说话。
中场他会把热水杯和润喉糖放在她左手边,因为她习惯左手先拿;会把下一轮的对手要点用最简短的词写在便利贴上——
“替代性”“可执行性”“利益外溢”。粘在她资料夹的扉页。顾朝暄每次看见,心跳都会慢半拍。
半决赛那天,礼堂的灯比往常更亮。
她的嗓子已经哑成了砂纸,第一句开口就破了音。
台下有人轻笑,她却像没听见,换气、整句、抛点、锁结论,一口气把整条逻辑链铺开。
铃声落下时,全场安静了一秒,随之是密密的掌声。
她走下台,掌心仍是冷的,背却湿透。
陆峥把外套给她:“披上。”
她看了他一眼,耳尖因为热和情绪泛了微红,没说话,乖乖把外套穿上。
决赛在第三天午后。
对手是本地的强校,语速快得像连珠,攻势凶得近乎挑衅。
顾朝暄在一轮POI里被打断两次,她抬眼,嗓音压低:“谢谢你的问题,我后面会回答。先把你们前提的漏洞补一补。”
台下有哄笑。她把笑声当鼓点,越打越稳。
终场铃响那刻,灯光像海面突然开了。
她和队友一起鞠躬,退场。
后台人声轰然,所有人都在说话,大家都在拍她肩膀。
评委合影、主办致辞、颁奖——流程像被事先抹了油,滑过去。金色的奖杯并不重,但她双臂发酸,喉咙痛得像被针扎。
等到合影散了,陆峥才挤到她身边,低声:“第一。”
简简单单两个字。
顾朝暄本来想笑,嘴角刚翘起来,眼睛却酸得厉害。她吸了吸鼻子:“还好没有辜负你这几天当保姆。”
陆峥笑她:“傻死了,顾朝朝。”
替她把围巾又往上提了提。
人潮渐散,秦湛予从另一侧走过来。
少年脱了西装外套,衬衫扣得一丝不苟,神色还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沉静。
他把一个信封递过去,又把一个硬质礼盒压在信封上:“这是奖金。你打了三场淘汰赛,按比例分你。还有纪念品,主办给的,大家都有一份。”
顾朝暄怔了怔:“分我做什么?我只是临时——”
“你是首发。”秦湛予打断,语气平平,“没有你,我们走不到这一步。”
他顿了下,像怕她再推拒,补一句:“队里通过了,别矫情。”
“哦。”她只好接过。信封被烫手地塞在掌心,纪念礼盒光可鉴人——一枚刻着赛事年份和地名的纪念章,沉甸甸的。
门口风灌进来,把后场的海报吹得猎猎作响。
秦湛予看她半晌,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稍稍沉了沉,又抬起:“谢谢。”
这声谢谢落地时很轻。
顾朝暄没接话,嗓子哑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她只冲他点了下头,把信封塞进帆布袋。
“走吧。”陆峥在她身侧开口,替她把背包挪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身后有人在喊她名字,是队友和记者,她回头,冲他们挥了挥手。
灯光从身后压过来,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贴在走廊的墙面,像并行的两条线。
……
赛后的夜里,海风带着一丝甜味的凉。
小别墅里没有一丝喧闹,只有厨房里那只釉色小砂锅还温着热粥的余温。
顾朝暄把纪念章放在餐岛上,盯着看了会儿,数也没数,又把信封里的钱统统塞回去。
“存着吧。”她把信封推给陆峥,“回去请你吃饭。”
陆峥没接,坐在她对面,手肘搁在台面,声音很淡:“请我吃饭,用不着动奖金。”
“那我请两次。”她笑。
陆峥看着她,没说话。
手机震了一下,是家里的消息,祝贺、表扬、安排……一连串冷冰冰的字从屏幕上滑过,他垂眼,很慢地按了锁屏。
顾朝暄没看见,把杯里的凉水换成了温的,递过去:“喝点。”
回国前一天,组委会安排了一个小范围的茶歇会。
有人提议把奖杯带回学校展柜,有人说做一段纪录短片。
秦湛予都“行”,态度一贯克制。
散场时,他把她叫住:“等下。”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队里给你的感谢信。我签了,其他人也签了。”
纸是硬的,字是冷的。
偏偏“顾朝暄”三个字被写得很郑重。
她看了两秒,叠好收进袋子里。
秦湛予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绒面盒子,见她疑惑,语气照旧平平:“别误会,是主办给队长的额外纪念。我不留,给你。”
顾朝暄愣住:“给我干嘛?”
“留个纪念。”他说。
她张了张嘴,没想好要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谢谢。”
秦湛予抿了一下唇,像是想笑,又像是把什么情绪按了下去:“客气。”
两人站着,隔着走廊半扇侧窗。窗外是悉尼的冬阳,冷得刺眼。
“回去好好休息。”他说,“你的嗓子,别再硬扛。”
“嗯。”
她转身离开几步,又回头:“秦湛予。”
他抬眼。
“你……”她想说点什么,想起那些临时顶上的日夜、想起他递过来的保温杯、想起后台他“撑住”的那句提醒,可话到嘴边,最后只剩一句四平八稳的祝愿,“以后顺利。”
他怔了下,点头:“你也是。”
……
高考结束到填报志愿这段日子,消息一传开,班级的群里就有人吵着要办毕业聚会。
“这次是真散伙饭了,以后可就各奔东西。”
理由冠冕堂皇,顾朝暄没拒绝。她知道,不管自己答不答应,最后都会有人拉她去。
聚会订在三里屯的纯K。
整层豪华包厢被提前预订,进门时服务生一路领到里面,走廊的灯带镶着暖金色的光。
包厢里的真皮沙发围成一圈,水晶茶几上早已码满了洋酒、香槟和昂贵的果盘,中央巨大的屏幕正循环着最新的MV。
几个男生已经拿着麦克风唱得声嘶力竭,女生们坐在沙发边,手里摇着高脚杯,笑声和电子音效交错在一起。
顾朝暄被敬了几轮,嗓子还是不太好,她只浅尝了几口,就推托着端着饮料杯坐在角落。
时间往后拖,气氛越来越乱。
有人喝到舌头打结,有人跑去走廊大声打电话,也有人趴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音乐声震得耳膜发麻,空气里混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呛得人头晕。
大概过了后半夜,顾朝暄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环顾一圈,没见到杨淼。
一开始她以为人只是去了洗手间,可等了十几分钟仍没回来。她心里“咯噔”一下,起身去走廊找人。
走廊两侧都是包厢,灯光昏暗,门缝里透出的光线忽明忽暗。
她推开洗手间的门,空荡荡的,水声滴答。
再回到楼层另一侧,终于听见不远处某个包厢里传来混乱的声响。
不是单纯的吵闹,而是尖锐的、被压抑的挣扎声。
顾朝暄的脚步一下子停住,掌心因为紧张冒出了冷汗。
她心里隐约有了个不好的预感,胸腔里的空气似乎被猛地压缩。
她抿了抿唇,还是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
门锁得半紧,她用力一扯,终于“砰”地被推开。
昏黄的灯光下,杨淼蜷缩在角落里,外套被扯烂,长发散乱,脸上带着巴掌印,眼神空洞到可怕。
裙摆撕裂,裸露出来的腿上有几道鲜红的血痕蜿蜒而下,沾在地毯上触目惊心。
“淼淼!”
顾朝暄心口狠狠一抽,几乎是哭着扑过去,伸手想把人搂起来。
却被杨淼尖叫着一把推开,声音嘶哑:“别碰我!别碰我——”
她愣在原地,下一秒,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动作。
姜佑丞。
他正系着皮带,懒洋洋地从沙发边站起,眼神里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轻蔑。
见到她,他挑了挑眉,笑意冰凉:“顾朝暄?真巧。”
顾朝暄整个人僵住,血液像是瞬间凝固。
胸口的空气被压得发紧,指尖发抖,她死死护住杨淼,嗓音发颤却一字一句:“你做了什么?”
姜佑丞轻哼一声,随手抖了抖袖口:“别小题大做。喝醉了,玩得疯了一点罢了。”
“疯?!”
顾朝暄的声音都在抖,眼眶泛红,牙齿死死咬住唇瓣。
杨淼瑟缩在她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眼泪和汗水把脸都糊乱了,嘴里断断续续挤出一个字:“救……救我……”
“姜佑丞,你这是犯罪!”
姜佑丞系好皮带,坐回沙发,神情懒散得仿佛刚才那一幕与他无关:“犯罪?别用这么吓人的字眼。怎么?你要替她报警吗?”
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抬眼看她:“还是说,你要把这事闹出去?”
顾朝暄心头一颤。
走廊外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脚步声匆匆,推门进来的是几个同龄男生,有人眉眼闪烁,有人满脸讪笑。
“姜哥——”
“怎么回事?不就是喝多了吗,别闹大了。”
其中一个认得顾朝暄,低声劝:“顾朝暄,别激动……都是一个圈子的,闹大不好看。”
“一个圈子?”顾朝暄眼泪涌上来,死死抱紧杨淼,声音发抖,“你们眼里所谓的圈子,就是可以随便毁掉一个人吗?!”
杨淼在她怀里浑身发抖,哭得嗓子都哑了,指甲死死扣着她的袖口,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有人上前想把人拉开:“顾朝暄,听劝,别闹——”
“他妈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姜佑丞眯着眼,神色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挑衅:“顾朝暄,说实在的,就算你爸今天亲自站在这里,你觉得又能奈我何?”
“奈你何?姜佑丞,你这是强奸!就是赤裸裸的犯罪!你个人渣!!我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要让你坐牢!!”
站在门口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不敢接话,有人干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别说得这么严重……都是朋友,喝大了闹一闹,没必要上纲上线。”
顾朝暄猛地抬头,眼神通红,像刀一样扫过去:“喝大了?这是人命,这是她一辈子!在你们眼里就是一场闹剧?”
那几个男生噎住,不敢再吭声。
姜佑丞靠在沙发上,冷笑一声,慢悠悠点燃一根烟,火光在他眼底跳跃:“顾朝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白色的烟雾氤氲开来,呛得人呼吸发紧。
“姜佑丞,今天你可以仗势欺人,但记住,法律不会永远闭眼。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哪怕豁出我自己,我也要替她讨回公道!”
她说完,颤抖着掏出手机,指尖几乎按不稳,屏幕却在她泪光下亮得刺眼。
整个包厢陷入一股压抑到极点的窒息感。
姜佑丞半眯着眼,盯着她的动作,神情从不耐烦逐渐转冷,声音低沉而危险:“顾朝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跟我杠,最好考虑清楚,是不是付得起这个代价!”
包厢里一时没人说话,烟雾在灯罩下团成一簇灰白的云。
顾朝暄拇指在屏幕上“110”按得发抖,还是拨了出去。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北京三里屯纯K,八楼边间B18,有人被侵犯——对,女孩子,重伤痕,疑似酒后强迫。请尽快。”
话落,她把手机调成外放,故意没有挂断。
经理和保安这才被动静招来,敲门、进门,看到场景的瞬间脸色全变。
经理下意识朝姜佑丞看了一眼,又去看地毯上的血迹,嘴唇哆嗦了下:“这……这位小姐先去医务室?”
“我警告你们任何人不许动她!”顾朝暄冷硬开口,“警察马上到。这里的一切——地毯、纸巾、杯子、沙发、垃圾桶里所有东西——都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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