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呼……”不知哪个工作人员长长地、毫无负担地舒了一口气，这声音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瞬间，道具组小心翼翼挪动家具的轻响、场务推着器材车快速移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带着解脱感和讨论兴奋的低声交谈汇合起来，充满了整个片场。刚才那惊心动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能量场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拍摄间隙特有的、带着轻微喧闹的松弛感。

张导依然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刚刚完成表演的黎砚辞和“凌丞相”跟前，用力拍着他们的肩膀，音量不减地喊道：“绝了！你们两个！那个节奏！凌相抬起眼时的压迫，还有宴尘那一步一咳打断！简直神来之笔！感觉太对了！砚辞，你那下咳得我心都跟着揪起来了！完美，这就是我要的！”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似乎要把胸腔里的激动全发泄出来。

裴言知也从观看的座椅上站起身，脸上还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被剧情带入的震动，真诚地为这场精彩的表演鼓掌。

助理们迅速围上前。有人递上润喉的温水给黎砚辞，有人拿着小风扇对着演员们吹风降温，造型师则在一旁待命，准备随时上前整理被汗水微微沾湿的鬓角或因为疾停移动而稍显凌乱的戏服。

裴言知看到路遥（饰沈清辞）还在原地微微怔忡，身体虽然放松了，但那双眼睛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戏中被“锁死”时强装的镇定和深处被骤然打断、双重压迫后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余韵。她没有像黎砚辞那样迅速低头整理自身，也没有像“凌丞相”那样立刻释放歉意，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仿佛那声“卡”只是解除了身体的禁锢，心绪却还在“沈清辞”的境地里盘桓。

一个细心的女助理（剧组）留意到路遥的状态，快步上前，并没有贸然打扰她出神，只是将一瓶拧开的、温度正好的矿泉水轻轻递到她手边，低声带着安抚般地说：“遥遥姐，辛苦了，喝点水。”林助理已经拿着便携风扇，对着她微微汗湿的鬓角吹起轻柔的凉风。

这体贴的举动终于让路遥动了动。她长长的眼睫低垂了一下，再抬起时，眸子里属于“沈清辞”那份隐忍的紧绷感如同潮水般悄然褪去，露出了属于演员路遥原本的清亮柔和。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剧组助理的水瓶，浅笑着轻声道了句“谢谢”，声音带着一点点刚脱离激烈情绪后的沙哑，却明显轻松了许多。

她拧开瓶盖，慢慢地喝了几口水，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看到黎砚辞正微仰着头让造型师处理喉颈的妆，动作间已然恢复了平时的从容；看到“凌丞相”老戏骨正温和地与工作人员交谈，那温和的微笑与方才剧中冰冷的审视判若两人；看到张导还在兴奋地手舞足蹈，对着场记比划着刚才的镜头……看到裴言知正微笑地注视着她，并再次轻轻鼓了两下掌，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对她状态转换成功的确认。

路遥也朝裴言知的方向回以一个更加放松的、甚至带着点顽皮又无奈的笑意，仿佛在说“刚才那会儿可真够呛”。她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因为屏息而有点发麻的太阳穴，彻底走出了“沈清辞”。

裴言知起身走向路遥休息的地方，片场的喧嚣似乎在他身周柔和地流淌，他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落在刚刚完成精彩表演的路遥身上。

路遥注意到他的靠近，脸上那点残留的顽皮和无奈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放下了矿泉水瓶，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到地板上。“裴老师，”她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虽然还带着一丝细微的沙哑，但已完全恢复了平时的音色，甚至因为放松而带着点轻快，“这戏份真是……每一秒都像绷紧了弦。”

“太投入了，”裴言知在路遥旁边的简易休息椅上坐下，由衷地赞叹，“沈清辞那种在双重压力下强撑的镇定，还有被骤然打断后眼底那丝惊悸，处理得太细致了。你没看张导，那兴奋劲儿，就差跳起来了。”他指了指还在人群中央激动地比划着的导演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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