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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雨丝缠缠绵绵落了整夜,天光微亮时才收敛了些。梅毓亭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是窑炉余温混着柴火的味道。里间的小床铺着粗布褥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竟比他预想中安稳得多。

推开门,谢砚正坐在窗边画瓷坯。晨光穿过薄雾,在他侧脸描出层柔和的光晕。他握着画笔的手稳得惊人,笔尖在素白的瓷碗上勾勒半朵山茶花,花瓣薄得像沾着晨露,仿佛稍一碰就会沁出水来。

“醒了。”谢砚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桌上有粥,灶上温着。”

梅毓亭走过去,见灶上的砂锅里果然飘着热气,白粥里妥帖卧着个溏心蛋,蛋黄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像极了记忆里熟悉的模样。拿起勺子时,指尖不慎碰到碗沿,烫得猛地缩回手。

谢砚立刻放下画笔走过来,抓起他的手腕就往水龙头下冲。冰凉的水流激得梅毓亭瑟缩了一下,他却没松手,拇指轻轻蹭过泛红的指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慢点。”他说,“山里的水凉,冲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的掌心带着瓷土的微凉,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梅毓亭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再冲十秒,不然会起泡。”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谢谢。”梅毓亭低声道,趁他松手时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谢砚没说话,转身回了窗边,却没立刻拿起画笔,只是盯着瓷碗上那半朵山茶花出神。雾从窗缝钻进来,在他发间缠了层细白的水珠,像落了点碎雪。

“你一直一个人住?”梅毓亭舀着粥,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成品青花笔筒上。那上面画的雾中山峰,和记忆里的《寻路》瓷板画颇有几分相似。

“嗯。”谢砚拿起海绵擦掉瓷坯上的指纹,“爷爷三年前走了,就剩我一个。”

“画瓷很难吧?”梅毓亭看向那些精细的纹路,“看你画得这样细,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不难。”谢砚的嘴角弯了下,很浅,“就像走路,走多了就熟了。爷爷说,画瓷要‘心定’,心不定,笔就飘。”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梅毓亭,“你找《雾中山海图》,是为了家里的事?”

梅毓亭的勺子顿在碗里。系统没说具体细节,他顺着之前的话往下接:“家里老人说,图里藏着太爷爷的踪迹。他几十年前到过山城,再也没回去。”

谢砚的动作停了,背对着他的肩膀僵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雾里失踪的人,大多成了守路人。”他说,语气听不出波澜。

上午帮谢砚整理瓷坯时,梅毓亭的袖口不小心扫过摞得老高的素胚,最上面的青花瓷盘“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他慌忙去捡,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开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对不起。”

谢砚比他更快,抓起他的手就往里间走,从抽屉里翻出个小陶罐,倒出点青黑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他伤口上。药膏带着点清凉的薄荷味,刺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是爷爷配的止血膏,山里的草药做的。”谢砚用干净的布条缠住他的手指,打结时特意留了点松度,“别碰水,三天就好。”

他靠得很近,梅毓亭能闻到他发间的皂角香,混着瓷土的淡味,竟有些让人安心。他的动作熟练,像是常做这样的事,或许以前常帮爷爷处理伤口吧。

“这些瓷坯很重要吗?”梅毓亭看着地上的碎片,心里过意不去。

“不重要。”谢砚把碎片扫进簸箕,“是练手的,碎了正好重画。”他顿了顿,忽然说,“下午带你去后山看看?那里有野生的山茶花,你不是想找太爷爷的线索吗?或许能有发现。”

梅毓亭微怔。这是谢砚第一次主动提线索,或许是刚才的意外让他放下了些戒备。

后山的雾比山下更浓,石板路湿滑得很。谢砚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梅毓亭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沉稳有力。

“小心脚下。”在一处陡坡前,他停下脚步,弯腰示意梅毓亭扶着他的肩膀,“这里滑。”

梅毓亭的手搭上他的肩时,能感觉到他衬衫下的肌肉紧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走过陡坡后,谢砚松开手,耳尖却悄悄红了。他大概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

山茶花长在溪边的石缝里,红得像团火,在雾里格外显眼。谢砚摘下一朵,别在梅毓亭耳边的发间,动作带着点试探的轻缓:“这样就不怕迷路了,花能引着你走。”

梅毓亭的脸颊瞬间发烫,却没把花拿下来。他看到谢砚眼里的笑,像被阳光穿透的雾,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回去的路上,谢砚忽然说:“爷爷以前说,《雾中山海图》不是一张图,是个人。”

梅毓亭心中一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据说图是活的,会跟着守路人走。”谢砚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得像被雾吹散,“找到守路人,就找到了图。”

他的话里藏着信息,梅毓亭正要细问,却见谢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岔路:“左边是回瓷坊,右边能看到守路人的灯笼。”

雾在他身后翻涌,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窥伺。梅毓亭看着谢砚的眼睛,他显然是在试探,想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胆量接近那些危险的存在。

“先回瓷坊吧,天黑了不好走。”梅毓亭指了指左边的路。现在还不是冒险的时候,谢砚愿意主动示好,保持这样的节奏更好。

谢砚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他没再提守路人,只是在梅毓亭差点滑倒时,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次握得很稳,直到踏上平路才松开。

瓷坊的灯在雾里亮起来时,梅毓亭看着谢砚低头画瓷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寻找《雾中山海图》的旅程,从一开始就和这个画瓷人紧紧缠在了一起。他一定知道更多关于守路人和图的事,只是时机未到,不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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