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暖阁里的戏文唱到了《长生殿》的“惊变”,唱腔陡然转急,听得人心头发紧。梅毓亭端着空酒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接过酒壶时的凉意——那粉裙侍女虽被他避开,却没走远,正站在廊下,眼神时不时往辰槿这边瞟,像在等什么时机。
他不动声色地往辰槿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粉裙侍女,酒有问题,别接。”
辰槿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目光扫过廊下的侍女,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戏唱得真晦气。”他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换一出。”
辰奕正被几位老臣围着说笑,闻言笑道:“七弟这是怎么了?《长生殿》多应景,正好祝咱们皇室安康。”他话里有话,目光在辰槿和梅毓亭之间转了个圈,“倒是你这位书童,看着斯斯文文的,胆子却不小,连本王的侍女都敢拒。”
梅毓亭刚要解释,辰槿已开口:“他胆子是小,不过我护着的人,向来有拒人的底气。”他拿起公筷,夹了块水晶虾饺放到梅毓亭碟中,“多吃点,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这话半是维护半是调侃,既解了围,又不动声色地宣示了主权。梅毓亭低头咬了口虾饺,虾肉的鲜甜里,竟尝出了几分安心的味道。
酒过三巡,果然有官员借着敬酒的由头,轮番向辰槿发难。“七殿下,这赈灾折子关乎江南数十万百姓,您就签了吧,也算是积德行善。”吏部侍郎举着酒杯,老泪纵横,“下官在江南待过三年,知道那边的苦啊。”
辰槿把玩着酒杯,指尖在杯沿画着圈:“李大人,不是本王不签,而是这折子漏洞太多。你说拨粮三十万石,可江南粮仓上月才报了库存充足;你说要调五千兵丁维持秩序,可江南卫所的兵力明明够用——这里面的门道,你让本王怎么签?”
李侍郎的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辰奕适时打圆场:“七弟就是太严谨了。李大人也是一片好心,不如先把折子留下,你回去慢慢看?”
“也好。”辰槿没再坚持,“把折子给我。”
梅毓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才摸到油布包里的副本,里面确实夹着张私兵调动的附页,若是辰槿当着众人的面接了折子,日后怕是说不清。
好在辰槿接过折子后,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侍从:“先收着。”并没有当场翻看的意思。
那粉裙侍女不知何时又端着酒壶走了过来,这一次直接绕过梅毓亭,径直走到辰槿面前,屈膝行礼:“殿下,奴婢敬您一杯,祝您福寿安康。”她手中的酒杯斟得满满当当,酒液几乎要溢出来。
辰槿的目光落在酒杯上,又扫过侍女袖口的海棠花,淡淡道:“本王不胜酒力,让我的书童替了吧。”
梅毓亭心头一紧,刚要找借口推辞,却见辰槿朝他递了个眼神——那是“照做”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刚要接过酒杯,侍女却忽然脚下一绊,身体朝他倒来,手中的酒壶也跟着倾斜,滚烫的酒液直直泼向他的衣襟!
“小心!”辰槿眼疾手快,一把将梅毓亭拉到身后,自己却没躲开,酒液大半泼在了他的衣袖上。玄色的衣料迅速晕开一片深色,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异样的甜香——果然加了东西。
“奴婢该死!”侍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拖下去。”辰槿的声音冷得像冰,“杖二十,发去洗衣房。”
侍女的哭喊声渐行渐远,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辰奕干笑两声:“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七弟何必动怒。”
“本王的人,轮不到别人动歪心思。”辰槿掸了掸被泼湿的衣袖,目光如刀,直直看向辰奕,“三皇兄,这杯‘好意’,本心领了。”
辰奕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如常:“是我管教不严,该罚。”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时辰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
散席时,月色已浓。梅毓亭扶着微醺的辰槿走出暖阁,冷风一吹,辰槿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还湿着,那股甜香顺着风钻进鼻腔,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不对劲。”辰槿扶住梅毓亭的胳膊,呼吸有些急促,“那酒里……不止一种东西。”
梅毓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那是他常备的解毒丹,是出发前系统兑换的。“殿下,快服下。”
辰槿仰头吞下丹药,靠在梅毓亭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窝:“别告诉别人……尤其是父皇。”
“我知道。”梅毓亭扶着他往马车走,只觉得辰槿的身体越来越沉,体温也在升高。他心里又急又乱,却只能强作镇定。
马车里,辰槿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显然很不舒服。梅毓亭解开他被泼湿的衣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上面已经起了层淡淡的红疹。
“很痒……”辰槿低声呢喃,下意识地想去抓。
“别抓,会感染。”梅毓亭按住他的手,从袖中摸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这是他根据系统提示准备的,专治各种药物过敏。他挤了些药膏在掌心搓热,轻轻按在辰槿的小臂上,慢慢揉搓。
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缓解了不少痒意。辰槿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身体依旧滚烫,像揣了个小火炉。他半睁开眼,看着梅毓亭专注的侧脸,月光透过车窗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你好像……什么都懂。”辰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依赖。
梅毓亭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道:“以前在医馆学过几天。”这是他早就编好的借口。
辰槿没再追问,只是任由他给自己涂药。掌心的温度透过药膏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连那该死的药劲似乎都退了些。他忽然觉得,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回到王府时,辰槿已经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皱着。梅毓亭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刚要起身,却被辰槿抓住了手腕。“别走。”辰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撒娇的孩子,“陪我一会儿。”
梅毓亭的心软了下来。他在床边坐下,看着辰槿熟睡的脸,忽然想起刚见面时,这个高高在上的七殿下是何等冷漠疏离。可现在,他卸下了所有防备,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他轻轻抚平辰槿皱着的眉头,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掌心,温热的,带着点汗湿。梅毓亭忽然明白,所谓的权谋算计,所谓的潜伏任务,在这一刻,似乎都比不上眼前这掌心的温度重要。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层薄纱。梅毓亭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最终会走向何方,但他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而辰槿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江南的烟雨,有暖阁的戏文,还有一个总是低着头、却会在危急时刻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这一夜,暖阁的戏文早已落幕,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微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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