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4

姜妄渊站在指挥塔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链。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梅毓亭正低头听阿澈说话，侧脸在光线下柔和了许多，而那个毛头小子则凑得极近，手里比划着什么，笑得露出小虎牙——这场景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自从阿澈被调去梅毓亭身边协助整理星图，梅毓亭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连每日例行的作战会议都偶尔缺席。姜妄渊抬手看了眼时间，这是他第三次在会议结束后过来，却只看到两人凑在一起研究数据板的背影。

“元帅，梅先生说这份星图坐标需要再校准，让您过目。”副官将一份报告递过来，话音刚落，就见姜妄渊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阿澈正踮脚给梅毓亭递咖啡，手肘不小心撞到梅毓亭的下巴，两人笑着推搡了一下，梅毓亭的指尖甚至在阿澈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那是种近乎纵容的亲昵，姜妄渊从未在梅毓亭脸上见过。

他接过报告，指尖用力到泛白，却只是淡淡道：“告诉梅毓亭，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关于边境防御的方案，我需要他的意见。”

副官刚走，屏幕里的阿澈突然打了个喷嚏，梅毓亭几乎是立刻从柜子里翻出件备用外套，不由分说套在他身上。少年挣扎着说不冷，却被梅毓亭按着肩膀摁回椅子上，还被塞了个暖手宝。

姜妄渊猛地合上报告，怀表链被扯得叮当作响。他想起上次梅毓亭为了赶一份防御图熬了三个通宵，自己送去的热汤却被冷落在一旁；想起这人总把“麻烦”挂在嘴边，却会耐心听阿澈讲两个小时的维修糗事。

半小时后，梅毓亭推开办公室门时，闻到的是浓烈的咖啡味。姜妄渊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声音听不出情绪：“阿澈那小子，很会讨人欢心。”

梅毓亭将防御方案放在桌上：“他只是……比较直接。”

“直接到三天内霸占你所有时间？”姜妄渊转过身，目光扫过他袖口沾着的金属碎屑——那是阿澈维修通讯器时蹭上的，梅毓亭竟没清理，“看来我的首席参谋，最近对杂事的兴趣，比对边境战事还大。”

梅毓亭指尖微动。他听出了话里的不满，却只是平静地指出方案里的漏洞：“西北星带的防御盲区，需要增派三艘巡逻舰。”

姜妄渊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声：“知道了。对了，下周的庆功宴，让阿澈也一起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多带带年轻人，总是好的。”

梅毓亭走出办公室时，正撞见阿澈抱着一堆零件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毓亭哥，你看我修好这个了！”少年举着修好的通讯器，眼里的光比走廊灯还亮，浑然不知自己成了某人“敲打”的由头。

而办公室里，姜妄渊看着监控里梅毓亭接过通讯器时不自觉放缓的眉眼，缓缓拧紧了眉。他以为梅毓亭这块冰，只有自己能焐化一角，却没料到，会被一只冒失的小太阳捷足先登。

庆功宴当晚，水晶灯的光芒洒在抛光的金属地板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梅毓亭穿着一身深灰色礼服，袖口依旧沾着点若有似无的金属屑——那是阿澈早上帮他整理袖扣时，不小心蹭上的维修残渣，他没擦。

阿澈跟在他身后，穿着借来的浅蓝礼服，领口打得歪歪扭扭，手里还攥着个小盒子，紧张得手心冒汗：“毓亭哥，我、我还是去后台待着吧，这里好多上将……”

“怕什么。”梅毓亭伸手帮他把领带系好，指尖触到少年发烫的脖颈，“你是技术部的功臣，该来。”

阿澈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姜妄渊端着酒杯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落在梅毓亭的手上。那眼神算不上友好，带着点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梅毓亭像没察觉似的，自然地收回手，转而拿起两杯香槟，递给阿澈一杯：“少喝点。”

“嗯！”阿澈乖乖点头，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梅毓亭，完全没注意到那道来自元帅的低气压。

整场宴会，阿澈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梅毓亭。一会儿递块点心，一会儿小声讲个维修间的笑话，甚至在梅毓亭和其他将领交谈时，也会安静地站在旁边，替他拿着外套，像只尽职的小尾巴。

姜妄渊看着梅毓亭听笑话时嘴角那丝极淡的笑意，又想起自己上次跟他说边境战事时，这人只回了句“知道了”。他捏紧了酒杯，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

中途，梅毓亭被几位老将军缠住讨论战术，阿澈便站在一旁，替他挡掉了不少递过来的烈酒，还小声提醒：“毓亭哥胃不好，这杯我替他喝！”

梅毓亭回头时，正撞见阿澈仰头喝酒的样子，喉结滚动，脸颊迅速泛起红晕。他皱了皱眉，伸手夺过酒杯：“说了少喝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却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这一幕恰好落进姜妄渊眼里。他放下酒杯，转身走向露台。夜风带着星舰特有的金属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元帅？”副官跟出来，“您不是要跟梅先生讨论后续部署吗？”

姜妄渊望着远处的星海，声音冷了几分：“他现在没空。”

副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梅毓亭正半扶半搀着喝醉的阿澈，往休息室走去。阿澈的头靠在梅毓亭肩上，嘴里还嘟囔着：“毓亭哥……我没醉……还能修通讯器呢……”

梅毓亭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姜妄渊的指尖在栏杆上掐出一道浅痕。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梅毓亭刚加入舰队时，也是这样沉默寡言，却会在自己受伤时，默默递上最好的伤药。那时的梅毓亭，眼里虽有疏离，却还没像现在这样，把所有温柔都分给另一个人。

“通知下去，”姜妄渊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明天起，阿澈调去负责星舰外部维修，为期三个月。”

副官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露台上的风更冷了些。姜妄渊看着休息室的方向，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有些距离，或许该重新划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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