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梁上君子
窄小的房梁,正好足够俯视她的闺房。
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和床榻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丝云纹,又似朵朵梨花绽放,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的温婉。
不时飘来一阵檀香,清冽美好。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疏满是窗外景。
假山,小池,碧水荡漾,荷叶铺张,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正在窃窃私语,似乎提到了小姐二字。
北宫珩侧耳倾听,却没了声音。
只好借助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她的闺房,竟然有种莫名的喜悦感。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块菱花铜镜,静静地竖着,还有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
盒子是打开的,里面隐隐有只镯子泛着淡淡的光,只是这只镯子与京中女子所喜爱的玉镯有所不同。
至于何处不同,只怕是材质非石非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或是听人提起过。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忆不起来。
再瞥向四周的墙面,上面挂着的一副副画,又是与众不同。
上面挂着的画儿有山水图,可这山水很奇怪,盛京周围没有如此巍峨的高山,连绵起伏的把山路隐没其中。
除了山水图,便是镇国大将军驰骋疆场的模样,还有她的兄长叶以尘,或是拉弓射箭的涉猎图。
由此一看,又觉得不像女子的闺房,反而像个胸有大志的男儿。
北宫珩促狭着眼睛,眸光沉了沉,不知不觉闪过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嫉妒。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画上的私印是沈太傅的,其中有一副被挡住了大半个角,只能依稀看到是沈明轩的所画。
怎么连沈明轩的画也放入闺房之中?
北宫珩握着房梁的手指紧了紧,有些泛白,脸色也沉了好几度。
同时,房外有了动静。
“小姐,你不是在屋里睡觉吗?这会怎么在这?”苏荷一抬头,就看见小姐一身夜行衣,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
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小姐,你怎么了?”苏荷见势不对,立马迎上去,担心地询问着,同时伸手扶住她。
叶以卿依旧低垂着脑袋,不看任何人一眼,任由苏荷搀扶着进了房间。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像失了魂一样。
苏荷心下更急了,微微弯着腰,眼睛探着她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可是身体不适?”
叶以卿依旧一言不发。
眼下不仅苏荷急了,连着房梁上的北宫珩也跟着急了。
这小东西怎么了?
怎么一言不发?
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讲话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自己都给问住了。
其实他心里有个答案,却又怎么相信,只是静静地继续观察。
“小姐,要不奴婢去给你请个大夫?”苏荷咽了一口唾沫,讲得认真。
她依旧不语。
当苏荷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叶以卿忽然抬头了,一双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得像含了一把沙子。
“不用。”
“小姐?你没事?”苏荷顿下脚步,转头看了过去,叶以卿正好再次低下头。
她抬起小手,无力地挥了挥手,“苏荷,你下午休息吧,我没事。大夫帮不了我,我休息一夜就会好。”
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很轻。
苏荷只能连蒙带猜地听了个七八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关上门的时候还有些担忧。
当门合上的那一刻,叶以卿蠕动了嘴唇,低语道:“我没事,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过了几秒后,又语,“或许,他只是现在不喜欢。”
这话她说得毫无底气。
叶以卿开始怀疑自己了,怀疑自己走了上一世的老路,未曾问过别人心意如何,就一心地扑过去喜欢人家了。
或许,她错了。
第一次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天重给一次生命的意义。
她缓缓地起身,未曾梳洗,整个人倒在了床榻之上,睁着眼睛盯了帘顶好一会,才缓缓地闭上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整个过程,都落入了北宫珩的眼中。
尤其是当她低语那句“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时,身体明显一怔,表情变得凝重。
如今更是心里一痛,深邃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床幔中的那团小东西。
眼看夜越来越深,窗外吹来一阵风,带了微微的凉意,叶以卿皱了皱眉,身子微微蜷缩着,有些可怜。
见她没有给自己拉被子,北宫珩审度了片刻,见外已是夜深人静,蜡烛渐渐燃深,抬手一挥,窗户轻轻地合上。
他看见叶以卿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抹柔和。
直至蜡烛燃尽,月上三更,他才离开。
窗户声音动,叶以卿翻了个身,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依稀看见一道玄色的背影,从窗户中跃出去。
某一刻,清风袭来,吹乱他的点点发丝,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侧脸。
一眼,叶以卿就认出了这个模糊朦胧的身影。
“北宫珩。”叶以卿微动嘴唇,发出如蚊般的声音,再次困意地耷拉上了眼睛。
窗户被一阵轻风带上,伴随着一块玉佩从腰间落入地面的声音,北宫珩消失在黑夜之中。
俊俏的身影飞檐走壁,一路往瑞王府的方向去。
翌日清晨,叶以卿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的。
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垂眸望了一眼身上盖了半角的被子,皱了一下眉。
她昨晚好像躺下就睡了。
被子是谁盖的?
吱呀一声,苏荷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她醒后,微笑着说:“小姐,你醒了。”
“嗯。”叶以卿应了一声,揭开被子下床,问道,“外面下雨了?”
“是的,寅时一刻就下了。这雨吓得也好,这场雨后估计就热了。”苏荷替她整理着床铺,一边回答着。
整理好床铺以后,苏荷又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窗户,一阵清风含着雨水的清冽,晃了进来,顿时神清气爽。
双手依旧搭在窗边上,微微地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擦好脸的叶以卿望着苏荷的侧脸,有种看着自己的感觉,不由得恍惚了一下,轻轻地笑了。
调侃道:“当初只觉得你眉眼有些许像我,如今看这侧脸,更像了。”
她本是打趣而已,对苏荷没多少戒心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认真地观察了苏荷,对她倒是好的,是个懂得识时务的人。
除了偶尔和杏儿拌两句嘴外,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虚荣心和想要表现的心稍稍强了一点。
或许,这不见得是件坏事。
苏荷闻言,猛地睁开眼睛,转头又看见小姐自己拿着帕子擦了脸,吓得脸色一白,立马低头认错。
“奴婢知错,没有伺候小姐洗漱,是奴婢的失职。还有,奴婢怎会与小姐相像,倘若奴婢这张脸惹了小姐不快,奴婢立马毁了这张脸。”
一咬牙,闭上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准备。
叶以卿饶有意味地看着她,话说得挺坚决,就是眉头皱得紧,手心微微冒汗,心里是害怕的,不情愿的。
不过也是,苏荷只是个小姑娘,当然会害怕。
至于这不情愿,容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她知道。
自然不会责怪她表忠心表得言不由衷。
“别慌,你这张脸我怎会见了不悦。”叶以卿柔声了一句,坐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肿,想来是昨夜哭了的缘故。
“苏荷,过来与我梳个头发。”叶以卿唤了一声。
“是。”苏荷缓缓地抬头,见叶以卿真的没有责备的意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小姐没有真的要毁了她的脸,不然以后她该如何是好?
还没过上想要的日子呢。
抬着脚就往梳妆台方向去,无意间瞥见角落里遗落的一块玉佩,泛着光泽。
苏荷顿下脚步,侧头看过去,上好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半点灰尘。
昨日打扫都未曾看见,怎么今日就有了?
她弯下腰,拾了起来,入手一股暖意,上好的手感让她知道这玉佩价值不菲。
上好的暖玉。
会是谁遗落在这里的?
她疑惑地望向窗外,更是不解,这窗户是刚打开的。
莫不是小姐遗落的?
她起身,准备亮着玉佩给小姐看时,却被小姐的声音打断了。
“苏荷,怎么还不来?”叶以卿见她迟迟没有过来,语气里稍微有些不耐烦。
不过她不耐烦的是,自己的眼睛浮肿得像虫子一样,这让她如何是好?
“哦,小姐,奴婢来了。”苏荷连忙将玉佩纳入怀中,快步地走了过去。
从桌上拿起木梳,站在叶以卿的身后,细细地为她理着一头墨发。
过了一会,一个漂亮的发髻出现了,衬托着叶以卿英气的小脸多了一份大家闺秀的温婉。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叶以卿左右打量一下,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比杏儿那丫头的手艺好多了。”
她说的可是实话,杏儿那丫头可没有苏荷这样好的手艺,梳得一丝不苟,又能贴合着她的脸型,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样的手艺,像是以前就伺候过别的小姐一样,而且还是身份不一般的小姐。
这个苏荷,好像和她调查到的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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