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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先生的棋,天地的道!


林安是真的无聊。

晚饭那几盘菜,寡淡得让他怀疑人生。

他甚至有点怀念起在小院里,自己用几包方便面调料,就能煮出一锅“神仙汤”的日子。

驿站后院,月色清冷。除了刘景云安静地坐在石凳上擦剑,就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林安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走了七八圈,终于在一个角落翻出了一套落了灰的棋盘和两罐棋子。

他眼睛一亮,抱着东西就跑了出来,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灰。

“景云,别擦了,陪我下两盘。”

刘景云抬起头,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林安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没说什么,收了剑,坐到对面。

“我可跟你说啊,我下得不怎么样,你得让着我点。”

林安一边分着棋子,一边打预防针。他哪会下什么围棋,规则倒是知道个大概,纯属无聊了想找点事干。

刘景云嘴角有个很浅的弧度:“嗯。”

……

与此同时,在后院通往前厅的月亮门后,齐循和宋持两位老儒生,正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他们本想过来请示先生明日的行程,却恰好看到先生兴起,要与那位刘姓剑客对弈。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国师曾言,先生之一言一行,皆藏天地至理。那先生的棋,又该是何等的光景?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他们不敢靠近,生怕惊扰了先生的雅兴,只敢远远地,借着月光,遥遥观望。

棋局开始。

林安执黑先行。他不懂什么布局,也不懂什么金角银边草肚皮。

他拿起一颗棋子,想了半天,觉得放在棋盘正中央,那个叫“天元”的位置,看起来最威风。

“啪。”

一子落下,清脆悦耳。

月亮门后,齐循和宋持二人,却是身子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天……天元?”

宋持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呼出声。

围棋之道,千变万化,但自古以来,无不是从边角开始,步步为营,徐图天下。

第一手便直奔天元,这是何其霸道,何其……目空一切的下法!

这根本不是在下棋!

这是在宣告!

这方棋盘,便是这方天地。他落子天元,便是昭告天下,他,就是这天地的中心!

齐循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那枚黑子,仿佛看到的不是一颗棋子,而是一座镇压天地的巍峨神山。

他忽然明白了。

先生此行北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巡狩”,也不是什么“洗涤”。

他是来……定鼎!

棋局继续。

林安完全是瞎下。

哪里看着空旷,就往哪里填一颗。哪里被刘景云堵得难受了,就胡搅蛮缠地扔一颗子进去,试图搅乱局面。

他的棋,毫无章法,毫无逻辑,在任何一个棋手看来,都是漏洞百出,自寻死路。

刘景云却下得很有耐心。林安堵他,他便退一步。林安要送死,他便悄悄围起来,再留个口子,让他不至于输得太快。

整盘棋,在刘景云的刻意维护下,竟也下得有来有往。

可这番景象,落在齐循和宋持眼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看!先生这一手!看似随意,却断了白棋左下大龙的归路!”

“不对!你看全局!他舍弃了左下,却是为了在右上一带,布下了一道横贯天地的气墙!这……这是在效仿那远古神灵,划江成陆,改换山河脉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等之前所学棋谱,皆是小道!是算计,是经营!而先生的棋,是‘道’!是创造,是毁灭!他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要的,是整个天地的生杀大权!”

宋持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棋盘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黑子,眼中满是狂热:

“这哪里是棋局?这分明……分明就是国师大人北境之策的推演!你看,那些被舍弃的黑子,不就是那被放弃的关外三营吗?而这道气墙,便是即将关门打狗的玉门关啊!”

齐循早已看得痴了。

他喃喃自语:“先生的道,太大。大到我等连看懂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两位老儒生陷入自我怀疑和无尽脑补的深渊时,驿站的角落里,传来“砰”的一声脆响。

一个负责夜里打更的小驿卒,不小心绊了一跤,将墙角一个储水的瓦罐给打碎了。

瓦罐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驿丞被惊动,提着灯笼就冲了出来,一看是自己那个笨手笨脚的远房侄子又闯了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一脚。

“你个废物!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这瓦罐是你能赔得起的吗?惊扰了贵人,把你卖了都不够!”

那小驿卒抱着头,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林安的棋局也被打断了。

他本来就下得头昏脑涨,正愁没借口结束。他扭头看去,见那驿丞凶神恶煞的样子,和一个小孩子跪在地上哭,心里有点不落忍。

多大点事儿,至于吗?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随口说了句:“行了行了,碎了就再换一个。旧的都碎了,新的不才能来吗?”

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劝解。

可这话,像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进了齐循和宋持的脑海里。

两人瞬间呆立当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旧的……碎了……

新的……才能来……

他们猛地回头,看向那盘棋,又看向林安。

那打碎的瓦罐,哪里是瓦罐!

那是盘踞在北方草原百年的蛮族旧秩序!

先生的意思是……

必须将其彻底打碎!连一片瓦砾都不能留!

如此,大骊的王道,这片天地的“新秩序”,才能真正在那片土地上建立起来!

原来……原来国师大人“不留活口”的军令,竟是早就得到了先生的首肯!不,甚至就是出自先生的授意!

“噗通!”

宋持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去,朝着林安的方向,无声地叩首。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伐果断,言出法随。这才是真正的圣人手笔!以万物为刍狗,为的,却是换一个朗朗乾坤!

回到房中。

齐循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

他觉得,自己悟了。

先生今日,借棋局,借碎瓦,已经将他对此战的态度,表露得清清楚楚。

此等天机,若不尽快告知国师,让他好早做准备,那便是他齐循的失职!

他点亮油灯,取出笔墨纸砚,铺开一张上好的信纸。

可笔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该怎么写?

枯坐半宿,写了撕,撕了又写,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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