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一石三鸟,香得很
外头人咋传他不管,但在刘仁面前,他实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不如夏冬青。
他抬起眼,却正好撞上刘仁静等的神情。
不催不逼,就站在那儿,一只手搭在桌边,指节轻轻叩了下搪瓷缸,缸里凉茶晃了晃。
沉默像屋角堆积的旧麻袋,越积越沉。
好一会儿,夏建国才清了清嗓子,嗓音干涩:
“刘哥,你说这事儿……谁跟你讲的?”
“王和平家那小子。”
刘仁眉梢一挑,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发黄的牙,“你们俩不是走得最近么。”
他歪头看向窗外,语气随意起来:
“今儿上午,我在办公楼后头,听见他跟扫院子的老唐唠呢。”
原来那会儿刘仁正坐在办公室看账本,钢笔尖卡了墨,他烦躁地甩了两下,起身去关窗。
外头太阳斜照,树影晃动,王如海正蹲在墙根啃馒头,嘴里油光闪闪,说得唾沫横飞。
“那猪是冬青一个人按住的,嘴咬、蹄踹,愣是没松手……”
刘仁站在窗框后,听得耳朵竖了起来,笔帽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扁了,指尖硌得生疼。
别看他算是个小组长,手里有点权,可这年头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野猪再糙,那也是肉啊。
要是能搞上一两只,
解馋是其一,人情也能走动,还能落点实惠。
他低头看着被压出凹痕的笔帽,缓缓把它搁回桌上。
一石三鸟,香得很!
夏建国垂着眼,手指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一点皮肉。
果然又是那小子!
也就王如海这货嘴巴没把门的。
他家吃杀猪菜是前天,昨天王如海没上班。
厂里根本没人提这事。
可今天人一到岗,刘仁就找上门了……
他鼻腔里闷了一声,心想:
“回头非得让和平好好管教管教他儿子!”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墙上挂钟咔哒、咔哒地走。
刘仁察觉到对方仍没松口,眉头一跳,以为他是嫌利不够,立刻往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
“建国,咱俩一个厂混这么多年,你也清楚我啥为人。”
他右手从裤兜里抽出,顺势拍了下夏建国的肩,动作熟稔却带着分量:
“我说不会让你吃亏,那就一定不算虚的。”
这话还真不是瞎吹。
这年头能在单位当个小头目的,哪个不是人精?
干活、说话、来往、眼力见儿,缺一样都混不上位置。
就算他刘仁自己不出钱,往后在厂里稍稍给点方便,
夏建国的好处也不会少。
夏建国一听,嘴唇不自觉抿了抿,喉结又滚了一下。
心里嘀咕:
这种事,必须掰扯明白。
“你倒是说得轻巧,可我得真能抓得住才算啊!”夏建国右手猛地拍上桌沿,指节因用力泛白。
屋内煤油灯的火苗随这一震轻轻晃了两下,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抖动。
“这样,我给你个实话。”刘仁继续道,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咬住,没点,只是用牙齿来回磨着烟嘴,“只要你能弄来,不管大小,直接上秤,五毛一斤,当场结账。”
他说话时眼睛盯着桌面,指甲在木纹上来回划动,像是在数着看不见的刻度。
五毛一斤?!
夏建国喉结滚了一下,没出声。窗外刮进一丝凉风,掀动桌角一张旧报纸的一角,哗啦响了一下。
市面上死野猪都没人敢开这么高。
毕竟野猪肉又柴又臊,哪比得上家养猪嫩?
说白了,买野猪肉的,多半是手头紧,舍不得花大价钱买家猪的主儿。
这种人,当然不可能掏高价。
可刘仁这法子不一样。
活猪直接上秤,不放血、不开膛,整只称重!
这么一算,最后到手的钱,搞不好比卖家猪还狠。
夏建国坐在长凳边缘,身子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抠着膝盖上的粗布裤子。他不是夏冬青。他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几个钢镚。
说实话,这价码,真有点坐不住。
可抓活野猪,跟打野猪完全是两码事。
别说他这些年早就没摸过正经的猎事,身边连条能打硬仗的狗都凑不出来。
就算换个经验十足的老手来,估计也没几个敢接这烫手的活儿!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裂了口的胶鞋,鞋尖沾着早前下工带回来的泥块,已经干成灰白色。
“刘哥,你让我琢磨琢磨。”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回头给你回个信儿,行不?”
“成,你寻思着办。”刘仁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耳朵上,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他看得出夏建国心里已经动了,但搞不懂为啥不干脆点答应下来。
‘都说夏建国见钱眼开,怎么今儿倒犹豫上了?’他一边想,一边朝门口走去。
等刘仁一走,王和平立马凑到夏建国跟前,蹲下来,肘撑着膝盖,压低声音问:
“大哥,刘仁找你干啥呢?”
屋外传来几声犬吠,由近及远。夏建国侧耳听了听,才转过头。
“还不是你家那小子惹出来的事儿,人家想请我抓两头野猪。”夏建国白了他一眼,顺手把桌上那包空烟盒团成一团,扔进灶膛。
王和平讪讪地挠了挠鼻子,心里也清楚王如海那嘴碎的毛病是真改不了。
“人家开口了,咱们顺手弄两只给他呗,也不费劲。”他咧了咧嘴,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
“咱家那猪咋来的,你心里没数啊?”夏建国忽然抬高声音,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收住,叹了口气,挺犯愁。
五毛一斤,随便逮俩,轻轻松松赚两三百。
比他厂里那点死工资香太多了,关键是这笔钱还不走账,落袋为安。
哪个男人碰上不动心?谁不想多攒点私房钱?
他伸手抹了把脸,掌心粗糙地擦过胡茬,发出沙沙的轻响。
王和平接着说:“临时借狗肯定来不及,不过咱自个儿家那些狗,又不是不认识咱俩。大哥,你说……咱能不能偷偷拉出去用一趟?”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夏建国的手上,那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起。
这话一出,夏建国眼神唰地一亮。
对啊!
他自己是没狗队,可家里有啊!
夏冬青养的那帮猎狗,虽说不是他亲手训练的,可也不是指挥不动。
就算不能百分百发挥实力,七八成功效总归有的。
打野猪?够用了!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已暗,远处山脊线轮廓模糊,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眼下唯一的难题是——
咋神不知鬼不觉把狗弄出来。
他还真不想让自家婆娘知道。
不然挣这点钱,回头全得交公,一分不剩。
“和平,你看咱这样行不行……”
夏建国压低嗓音,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裤兜边缘,说话时眼睛不断扫向四周的树影。
两人正悄声合计着,
晚风掠过林梢,带下几片枯叶擦过草尖。
赵和平蹲在地上,指甲抠进泥里,一言不发地听着。
压根没注意到,
远处土路旁那棵歪脖老榆树后头,
王如海贴着树干蜷着身子,肩头沾了碎叶也不顾,右手还死死捂住嘴。
耳朵竖得老高,一个字都不肯漏。
他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只听见自己脉搏在耳膜上轻轻跳动。
……
就在夏建国这边偷偷盘算的时候,
天边已泛起灰青色,山路被晨雾裹得严实。
夏冬青和赵二溜已经回到小河村了。
他们踩着湿泥迈进村口,鞋底粘着草屑和粪土块,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吧唧”声。
下山前他俩还特意拐去河边,给狗简单冲了冲身子。
河水凉得很,刚泼上去时那畜生还猛地一缩脖子,甩得二人半身水珠。
山路泥水多,还蹚过几个积水塘,
越靠近村子,脚印就越深,一行歪斜直到村尾。
狗肚子底下糊满了泥巴,加上刚跟野猪干了一架,浑身又是血又是泥,脏得不像样。
有道伤口还在渗血,混着泥水流到前腿关节处结成硬痂。
洗完澡的狗撒腿就往家跑,
尾巴夹在两腿间,毛还没干就蹿进草垛窝着去了。
就剩下花狼还赖在夏冬青脚边不肯走。
它坐着不动,鼻翼翕动,口水顺着嘴角滑下来一滴。
这货记吃不记揍,早忘了之前被夏冬青抽过脸的事儿了,
前爪不停刨着地面,目光黏在那两个鼓囊囊的麻袋上。
只盯着他俩背上的麻袋直咽口水。
夏冬青抬脚虚踹了一下,花狼往后缩了缩脑袋,却仍没挪窝。
俩人先去了赵二溜家。
推门时木轴发出吱呀一声长响,在寂静院子里格外刺耳。
拿绳子把花狼拴好,推门进屋。
赵二溜进门时踉跄了一下,手扶了墙才站稳,眉头轻皱了一瞬。
屋里,杨玉凤正坐在炕上给赵二溜缝裤子。
针尖穿过厚布时发出细微的“嚓”声,煤油灯影在墙上晃。
现在日子宽裕了,
她手边堆着半匹蓝布,线头整齐地缠在铁顶针上。
赵二溜也不用捡别人穿烂的旧裤衩凑合了。
补丁摞补丁的日子过去了,他如今也能穿整条新裤下地。
杨玉凤特地扯了布,亲手做新裤子,
针脚细密,腰围还多留了一指宽,怕勒着他受伤。
再不用天天提着裤腰走路了。
她眼角有点发烫,低头继续穿针,手微微抖了一下。
听见门响,她赶紧放下针线迎出来,
布鞋踩在泥地上几乎没出声,可脸上瞬间堆起笑意。
一看是夏冬青和赵二溜,立马笑呵呵地说:
“哎哟,兄弟回来了?饿了吧?
等着,嫂子给你下面条,再给你窝俩荷包蛋!”
热锅还在灶上,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锅盖,蒸汽扑上脸颊。
要是搁别人家这么伺候,
外人八成得想歪。
但换作夏冬青,谁也不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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