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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为情所困


沈蕙笙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如针般齐刷刷刺向她。

——仿佛她冒犯的不是一人,而是整个讲律院的脸面。

“哟,口气倒是不小,你先进得了讲律院再说吧!”宋涵润此言一出,有几人哄然低笑。

笑声不大,却极有默契,且笃定。

笃定到就像——他们确信,她永远无法站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仿佛她的身份、性别,乃至那一纸例卷,都不过是偶然闯入这讲律院的一滴水,终将被风干、被蒸发,连回响都留不下。

这一刻,沈蕙笙忽然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驳她的言。

他们是在驳她这个“人”。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

就在众声欲起之时,一阵脚步声轻响而起。

乌衣墨发,身形自人群外缓缓而至,却自有一种令人下意识让路的从容。

秋风乍起,拂过他的衣袂。

如鸿影掠水,惊艳却不张扬。

是简知衡。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静静地走到那张例卷前,停下脚步。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他垂眸看去,指节搭在卷边,似乎只是寻常观卷之举。

可就是这轻轻一停,原本汹涌的议论忽然像被什么罩子一层一层压了下去。

他看完最后一字,才缓缓抬眸,目光沉静而清亮。

“风凉,话重。”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却仿若一场秋雨,悄然泼散了所有嘈声。

他轻轻扫过人群,又似未曾看任何人,只淡淡补了一句:“辰初将至,再不入席,可就来不及了。”

一句收尾,将场面转得天衣无缝,既不训斥,也不争辩,所有人却不由自主噤了声,忙不迭地退了场。

沈蕙笙闻言却未动,眸光静落在他身上——

晨光落下,那人立于光中,眉目清隽,仍是那抹熟悉的,温润笑意。

“好久不见。”

讲席钟响,众人鱼贯入座。

沈蕙笙回神时,讲案已启,可她脑中,却依旧停留在那句轻语之中。

——风凉,话重。

明明只是片刻交集,却似有微光洇入心头,难以驱散。

她心中轻轻一声:好久不见,简知衡。

可真要再见他一面,却真的不那么容易。

像她这样的新生,且还只是旁听生,平日所授不过是讲席官轮讲的初阶课程,偶有首席讲席巡讲,也仅点到为止。

而简知衡,作为正讲官,所授皆为律条修订与重案推演,属高阶课程,当然不是她能听的。

她也是后面才知道,简知衡竟是官拜从三品的正讲官……相当于法学院里的“首席高级教授”兼“系主任”那般的存在。

而且还被誉为“江南三才子”之首,才名远播,不止讲律断案,就连诗书琴艺,也常被人争相传颂。

不是?简知衡的含金量还在上升,他究竟有多少光环,是她不知道的?

她起初只当他是路过的世家公子,虽知他出生于江东大族的简氏,可谁知人家就像洋葱,越剥越有,越剥越让人想落泪。

关键人家还低调没架子,气人不气人?

好好好,比不过比不过,她认命,先努力转正才是真。

路再长,走一步便近一步;山再高,登一阶便抵一寸天。

她未曾停步,亦不会回头。

自那日起,她几乎日日最早进讲室,最后一个离席。

讲席官讲过的课她都会先抄三遍;每一张讲案她都记得密密麻麻;哪怕是睡梦中,她也会在推演案情。

她不想再只是个旁听生,她要转正,要列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也逐渐获得部分讲席的认可,众人方知她入席,不是因为特许,而是因为能力。

她不出风头,不争高下,却一日比一日沉稳。

讲席官布下的推理题,她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出解题之法;讲案讲到一半,他人犹在困惑,她已然推导出全过程。

渐渐地,有人开始将她的“讲案”偷偷抄回去琢磨,甚至有讲席官在点评中罕见地点了她的名,说她“理路清明,笔锋不俗”。

可人一旦被看见,也便更容易被盯上。

质疑声也随之而来。

“不过个旁听生,竟抢了讲席官的风头?”

“谁知道她那些推演是不是抄的前人?”

“她不会是靠着什么手段先得了题吧?”

这些话她都听见了,却不辩解,只低头写她的讲案。

因为这些话,本就失理,不过对人。

这世上最省力的诋毁,就是一句——她是女的。

也正是因此,她的纸上,再无一个“人”字,她只讲“理”。

可树欲静,风却不止。

江南的秋,总带着潮气,冷露无声地浸湿桂花,敲落在屋檐上,连带着窗纸也透了些许潮痕。

沈蕙笙一如既往最早来到讲堂,执帚扫净一角的落叶,又将昨夜细思未尽的讲案展开,落笔续写。

她已习惯这种沉静的晨时——无人打扰,也无人注目。

只是今日大家似乎来的比往常还要晚些。

就连勤勉如梁仲山也未见人影,更别提那些世家子弟。

她略觉异样,却也未多想,思绪便回到手中的案理中。

直至晨课将近,讲堂门口才陆续响起脚步声。

然而众人进门时,却不似往常那般吵嚷喧哗,而是低声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朝她这边斜睨而来,神情莫测。

她抬眸,正巧撞见梁仲山避开视线,却对上宋涵润挑眉的笑,嘴角几乎咧到鬓角。

他大喇喇在她身侧坐下,压低嗓音笑道:“沈大讲席,今日风头可真不小,才一早,就有讲席官先来看你的讲案了。”

沈蕙笙看了一眼讲案台,左延青还没到。

她本不想搭理宋涵润,但心中隐有不安,便问了句:“你说的是哪位讲席官?”

“哪位?”宋涵润一脸看好戏地耸肩:“讲律院大半讲席都在拜读你的大作呢!”

沈蕙笙轻轻皱眉。

“拜读?”她低声反问,眼底却已掠过一丝警觉:“什么大作?”

宋涵润看她这反应,嘴角的笑意更盛:“你还不知道?你写的讲案,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如今都快传遍讲律院了。”

他说着,便学着诵读起来,语气夸张拖腔:“女子自杀,自是为情所困。既有女子寻死,必有负心汉一人,应以蓄意杀人之罪论处,严加惩办,以儆效尤!”

念到此处,他一扬眉,感叹道:“沈讲席,写得真是入情入理!难不成是……受过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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