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以命换命
窗外风雪未停,呼啸声被厚重的棉帘隔断,只余低低的呜鸣。
案几上灯盏孤燃,烛泪顺着铜座缓缓垂落,光影在墙壁上摇曳,勾勒出沉寂的轮廓。
沈蕙笙愣怔片刻,才认出这里是客栈的房间——
不是公堂。
也不是她原本下榻的客栈。
想来,应是简知衡的落脚之地。
她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一场宿命轮回的噩梦,心口仍觉隐隐发紧。
可是——今生不一样,今生,有人救她。
沈蕙笙的目光一动,落在自己被紧紧扣着的手上。
简知衡也顺势看去,神色一滞,随即强自收敛,眉峰紧紧压下。
仿佛只是随意的举动,却因那刻意的冷静,更显得不自然。
他轻咳了一声,轻轻松开手,指节微不可察地蜷了蜷,随即收进袖中。
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润沉稳:“你醒了。”
沈蕙笙掌心一空,顿觉喉咙干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陆辰川呢?”
简知衡眼神一暗,停顿了须臾,才说道:“你在公堂晕倒,我将你带回来了客栈。”
他又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才继续开口:“至于陆辰川……堂审一毕,他便已和知府一同启程去临安复命了。”
“他走了……?”
沈蕙笙瞳孔猛地放大,她来不及细思她是怎么晕倒的,简知衡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能让陆辰川走!
缓流徙,她决不能让陆辰川用这寥寥几笔,便毁了她一家。
她猛地撑起身子,手指死死攥着床榻,像是要借此生生将自己拽起来。
“我要去追他!”可她的心口却如擂鼓般剧烈震动,气息急促得几乎要撕裂喉咙。
“胡闹!”简知衡唇线紧抿,声线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字字凌厉。
他素来温润如玉,从不曾以疾言厉色对人,可此刻眼底燃着几乎要溢出的怒意。
眉宇间的克制被一点点逼碎,像是长久沉静的湖面骤然被风雷掀起。
他看着她,眸色幽沉,似是竭力压抑,却仍让沈蕙笙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模样——冷峻,锋利,带着近乎失控的情绪。
“你要找他,可以,可不是现在。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拿什么去追?”
他说到最后,语气陡然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是哀求的声调。
沈蕙笙身子颤动了一下,却仍倔强地要撑起身子:“他手上握着我兄长的命——”
简知衡眉色一沉,伸手按住她的肩,力道克制而不容拒绝。
“三娘,你这是拿命去换——你若出了事,你爹娘怎么办?”
“他们……”
沈蕙笙苦笑了一下,她本想说,如果能以她一命,换兄长一命,他们想必不会犹豫。
可话未出口,房门已被推开,沈汝堂和尹桂月带着郎中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得了讯息一路赶来,衣襟上还带着未融的雪。
“三娘!”
尹桂月几乎是扑到床榻前,双手急急握住女儿的手,声音颤抖:“你这是要吓死娘吗?听说你在公堂晕过去了,娘心都要碎了……”
话未说完,眼泪已簌簌而落。
沈汝堂也快步上前,额头的青筋因情绪过度而鼓起,他抬手,像是要怒斥,却终究只是垂落道:“修言已经出事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要叫为父、为娘如何活下去?”
“可兄长……”
“先照顾好你自己!”
沈汝堂厉声打断,猛地转头,不容她再多说,冲着郎中急切道:“替她诊脉!”
郎中面罩着面巾,连忙上前,将药箱放在案几上,为沈蕙笙把脉。
屋内气氛凝滞,只剩下铜匙碰撞药瓶的轻响,与尹桂月低低的抽泣声。
沈蕙笙望着父母焦急的模样,心口酸得几乎要碎,她想挣扎,却在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终究没能再动。
怎么会……她原以为,父母重男轻女,他们只把兄长当做他们唯一的倚仗与寄托。
可此刻她才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他们的世界里,不只有长兄。
还有她。
半晌,郎中收回手,松了口气:“幸而只是气急攻心,不是疫病,需好好静养才是。”
尹桂月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她;沈汝堂肩头一震,喉结滚了几下,才沉声吩咐:“听见了吗?静养。”
沈蕙笙点了点头,温顺得不似父亲口中被人“夺舍”的女儿。
简知衡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里掠过一瞬复杂,随即收敛,替郎中拢了拢药箱,温声说道:“我送先生出去。”
“谢谢简公子。”尹桂月红着眼,哽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激。
“麻烦简公子了,真是让你见笑了。”沈汝堂亦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疲惫与自责。
“沈老先生言重了。”简知衡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抬手虚扶着郎中,推门而出,他背影被映在门缝里的光线拉得笔直,沉稳而冷静。
尹桂月目送片刻,才回身劝道:“阿言只是缓流徙,尚有回旋余地……可你若是身子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沈蕙笙手一抖,却是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不过是“缓流徙”,不至于毙命,然而前世的种种告诉她,那是一条“死路”。
可她又心存一丝侥幸,也许今生会不一样呢?
或许,她能找到救回沈修言的办法;或许,她兄长不会死在途中;或许,他的父亲不会暴毙、她的母亲不会病……
或许,一切都真的有回旋余地——
只要她还没放弃。
沈蕙笙握住母亲的手,柔声道:“爹娘,你们说的对,我应该先照顾好我自己,等我回去临安再想办法,你们也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尹桂月露出欣慰笑容:“我们会的,我们一家子都要好好的。”
屋内气氛稍稍缓和,沈汝堂却忽地起身,背着手往门外走去:“我去外头透透气。”
“这时候你去哪啊?外面风大雪大,还有……”尹桂月忍不住低声追问。
沈汝堂眉目一沉,只丢下一句:“你别管。”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他阖上,隔绝了屋内暖意,只余下几分冷厉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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