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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重返京城


暮色将至,京城南门马蹄声起。

一列马车徐徐驶向宫门,帘幕后人披玄青衣,衣纹整肃,神情冷峻如刃。

陆辰川归京的调令传来不过十日,京中已然暗潮浮动。

“督案使回京,掌刑府案牍主断之职”,看似例调,实则抽刀断脉。

刑府废弛三年,案牍堆积如山;而讲律院乘势而起,声势日隆。

朝中猜议声四起,东宫萧子行此番亲下调令,只为将一把利刃横插于讲刑之间,以一制二,既肃刑府之弊,亦敛讲律院之势。

而陆辰川,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出身讲律院,曾任职刑部、转于大理寺,又在数地巡讲重案,断案无数、笔落如刀,从不留情面,亦从不改笔。

坊间皆道,此人笔落即断,人称——陆一断。

他坐于车内,望着渐近的宫城,不动声色。

谁都不知,他此次归京,第一件事,不是往东宫谢调,而是在刑府复审案库中,遇见自己五年前的一纸旧笔。

那一笔,他以为早已成尘。

那一案,他以为再无回响。

那一日,卷上旧印犹在,页边却添了一句批注:“建议再审。”

签署处,是她的名字。

——沈蕙笙。

这么多年过去了,卷上陈字未褪,新字却比当年更利了。

他的心口蓦然像被割了一下,刀锋极细,细到没有血,只余钝钝的痛,藏在骨子里。

沈修言的“缓流徙案”,始终是他与她绕不过去的坎。

五年前,他时任此案主断,曾据案中“供证不明”之语,落笔“疑罪从轻”,上呈刑部归档。

今卷又归于他手,乃为讲律院前月提出再审建议,又重归入刑府复核案库所致。

他不知记忆中的女子音容笑貌是否有改,可他知,如今这纸签识能送案入库,足见她的讲案之权,已非昔比。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求他的柔弱女子了。

他望着窗外缓缓而过的宫垣朱瓦,指节缓缓收紧,像是在试图握住什么,可手中却无一物,终究空落。

他不意外——以她的心性,能走到今日,绝非偶然。

可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隐隐钝着。

当年,她在堂下跪着求他,泪水浸湿衣裳却不肯低头;他看似冷静断案,却清楚记得她在哭晕前,那句低声咬出的——“求你”。

那时,他给不了她一个回应。

如今,她不必再求了。

一纸签识,已能让刑府案库为她开卷,让他不得不,执笔重审。

车身微晃,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他却恍若未觉。

帘缝之中,一束细光斜斜落入,悄然照亮他冷如霜的面庞,也将心底最隐秘的愧意与未竟的执念,投下一道形状模糊的影。

而彼时,讲律院内日光微斜,窗户纸透亮,映着案卷翻动的影。

沈蕙笙方才签完“宫中婢案补录条”第三稿,提笔搁下时不觉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又坐了半天,腰酸屁股疼,再不起来动一动,又该去找老中医扎针了。

她可不想去,那老中医虽然手艺不错,但奈何是萧宴舒介绍的,待会他又该出现在她面前,碎碎念、磨耳根了。

这登徒浪子,认识三年了,还是没个正形。

说是登徒浪子,可偏偏谁都知他只是玩笑挑逗惯了,真正动心的模样,却从未有人见过——至少,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不知怎么的,她忽而想起前几日那场小讲,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讲律院,每次都坐在最后排,可偏偏一双凤眼潋滟含笑,像在等她讲错一句,好揪住她,笑她一辈子。

要不是当时在讲席上,她真想给他和笔砚一并端了。

偏此人身份尊贵,话也圆得滴水不漏,旁人听来尽是赞誉,她自己倒显得像个动辄翻脸的小气鬼。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曾真厌他。

三年下来,他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地闯入她生活,又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像风,捉不住,却总在你未防备时撩乱衣角。

她的嘴角轻轻勾了勾,站到窗边透透气,眼角余光却又瞥见案头那堆还未处理的讲卷,那刚松下来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她终究还是甩手甩胳膊,乖乖坐了回去。

不过,那点烦躁的心情,在看到案上那叠雪白的新纸时,悄悄散了。

她曾无意于信中提过,讲律院的墨纸粗重,写久了伤手;半月后,她便收到了数匣江南贡纸。

是澄心堂纸,一摸上去便如触月敲冰,细腻柔润,提笔时那点酸胀与疲惫,竟真少了几分,也不晓得是否心理作用。

总之,简知衡这三年从未来过,可他寄来的东西,从来都合手。

比如那方净白素帕,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夏天讲堂闷热,她用起来柔软透气,一洗不皱,后来才知那是苏地贡帕,已绝织三年。

又比如那盒茶,京城干燥,讲案多了,她常常咽疼咳嗽,每每饮下那茶,不浓不苦,入口一缕甘香,心神都缓了几分,讲席们见到只说“沈讲官喝的茶真讲究”,她却至今不知道那茶是何品类,因他从来也未曾说过。

不过,她不知道似乎也无妨,因为每次将用尽,他新寄来的,便又悄悄到了。

想到此,沈蕙笙唇角的笑意漫开了些,心口像被什么软软一碰,泛起一点细碎的甜。

只是,她那年在市集上挑了许久才买下的那方砚石,至今还稳稳当当地搁在案角,包都没拆。

她原想着一有闲便亲自带去江南,亲手交给他,也曾几次提笔写信想告诉他,却又落了空。

她不是没想过寄,只是想着想着,又觉得不甘心——既然是她挑的,总想自己交到他手里。

可那趟回江南的路,她三年都没走成,一开始是事务缠身,抽不出身;后来却是心头一沉,竟不知自己还敢不敢见他。

怕见了,就不愿再跋山涉水启程离开,更怕见了,他仍如往昔,而她已非昔人。

她正望得出神,思绪缓缓绕了几圈,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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