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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旧案重审


一场好戏,堂上诸官看得目不转睛。

一边是女律官素袍如雪,清冷凝定;一边是主断官则玄衣似刃,寡言冷峻。

有人说她讲律如抽丝剥茧,也有人说他断案如利刃出鞘,此刻两人同堂而立,不言不动,却已杀气隐伏,寸步不让。

堂中气氛仿若结霜,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也有人握紧了袖中笔管,唯恐下一句辩词来得太快,错过了细节。

终是陆辰川再度开口,目光如深井沉动,声音却带着刻意的清寒:“若此案真有错,我愿亲自翻查到底。”

沈蕙笙抬眸望他,眼神沉静似水,却沉得惊人。

他方才说,他愿意翻查到底?

可她却要说,晚了。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要你愿——我要我断。”

那声“我断”,落地有声,锋利得竟压了“陆一断”一头。

陆辰川眼睫微敛,目光掠过她一瞬,似欲再言,却终是按住了什么。

片刻后,他身形一侧,低声开口,却带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势分量:“添座,沈讲官共断。”

话音落地,堂吏一愣,随即应声,将一把椅子安于主断席侧,正与他平起平坐。

那是刑部从未有过的位置。

虽然众人皆知,此案乃是东宫亲点二人共同研审,可“共断”二字由陆辰川亲口说出,叫旁人听起来却带着些难以言明的退让。

谁不知陆辰川向来独断专锋,今日竟肯在席上分权——而那一步,为她。

沈蕙笙径直落座,并未再多看他一眼,只是那把椅子安得太近,她不动声色地又往外挪了寸许。

可这寸许,恰好落入陆辰川眼中。

他没有出声,只低头继续翻卷,仿佛专注,却迟迟未翻过那一页。

没人看见,他手下的那页纸,被他指腹压得微微起了褶。

沈蕙笙更没看见。

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面前那本略显崭新的旧卷上,它像是在说,这么些年了,这个案子,只有她一个人在意。

她不是不知,这个案子牵涉军方,并非谁都能碰;可她更想知的是——

那人,这些年,可曾哪怕一日,再想起过这卷案宗,再念起过她们沈家?

念及于此,沈蕙笙心中的怨怼在眼底翻滚,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质问他的冲动,逼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落回卷面。

案卷一开,熟悉的名字扑面而来,像一股冷风,从她胸口贯下去。

——沈修言。

紧随其后的,是一行罪名:“擅权越限,私开库账,扰乱军需,意图通敌。”

沈蕙笙眼神一暗,只觉荒唐。

她的兄长,一向谨慎守正,事无巨细皆按章入册,竟也能与“通敌”二字并列,真是荒唐得几乎叫人想笑。

可她笑不出来,也不知该笑的是人,还是事?

她早已知道接下来会写什么,却仍一字一字地读:“江南兵曹司佐沈修言,于防疫期间擅动军库,未呈调拨牒文,绕过审批程序,拨出紧缺军储物资。”

最末,她看见那人写下的字——“证据未明,疑罪从轻,缓流徙。”

她终于轻笑出声,那一声笑,在堂中死寂里,清清冷冷,格外刺耳。

陆辰川眉骨一跳,指间微顿,向她看去,见她的指尖死死压住页尾,唇角却还残着那抹笑,淡极了,像霜雪落在青瓦檐边,悄无声息,却冷得叫人心悸。

他喉头微动,终是移开了视线,低声开口:“此案既再开,那便查到底。”

沈蕙笙“嗯”了声,似笑非笑道:“陆大人不言,我亦会查;陆大人既言,我更要查。”

陆辰川闻言,未作回应,只是微微蹙眉。

片刻后,他才沉声道:“调取库账、调拨文牒、召当年仓吏。”

堂吏一凛,忙应声而退,刑部内外,应令之声接连响起,如重石入水,层层震荡。

沈蕙笙没再看他,只是觉得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从陆辰川下令的这一刻起,这桩五年前的旧案,终于真正被推上了重审之路。

她终于可以亲眼看看,这个人,当年是凭什么,断了她沈家生路。

也许是陆辰川之名头太响,也许是刑部中人多曾与他共过事、早知他雷厉风行的脾性,短短半个时辰,旧案的所有材料便已一应搬至案前。

陆辰川侧头看了沈蕙笙一眼,本还欲开口,可话未出口,她已俯身翻卷。

他看着她的侧脸,似有片刻愣神,随即垂眸落笔,无声翻页。

夜色悄然逼近,堂中却灯火未息,文案堆叠如山,笔墨气息裹着沉尘气味,一点点逼入鼻息。

沈蕙笙翻阅极快,眼神却毫不游移,十指翻卷如风。

她自不必客气,这些年,她阅卷无数,太熟这些流程文书,熟到一眼便辨出细节差异。

她神色未动,指尖却已按住其中一页,轻声开口:“这页库账,有问题。”

陆辰川闻声抬头,目光循着她指处落下,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那是一页账据中段,页码标为“十八”,纸页色泽略新,纸边存有裁口。

他自然早就看过这一页——早在五年前,就看过。

彼时他便知道,这页账有鬼,但受制于三日结卷之限、两级催办之急,他终是未能细查。

而在他落下“缓流徙”三字后,此卷便被上收封锁,他再无调阅之权。

如今她一句“有问题”,却像一把刀,将他五年前来不及说出口的字,一寸寸剖开了。

陆辰川握笔的手一紧,却只是微微颔首,吩咐道:“第十八,字迹为仿,唤仓吏来。”

下一瞬,沈蕙笙的视线马上射向他,眼底沉光幽冷:“陆大人……似乎早就知道这一页有问题?”

陆辰川没有回避她的直视,也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动了动唇,良久才低声吐出一句:“第十八页为后补伪造,有人抽换了原页。”

沈蕙笙眉心微蹙,凝视他良久,仿佛想从那双冷静得近乎结冰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动摇。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就像五年前——她也从没看见,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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