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幽灯再明
沈蕙笙她的腕骨纤细,冰凉如雪,脉搏却快得惊人,像随时要跳脱出来。
她吃了一惊,刚要出声,却已被陆辰川强硬拉了起来。
还没站稳,案卷便被他顺手合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峻。
陆辰川眉头拧着,垂首看着她:“够了。”
“你熬了几天了?”他声音不大,压得极低:“你这是在查案,还是拿命填?”
沈蕙笙只是看着他,目光没有移开半分,那苍白的唇竟被她咬出了点血色。
她开口时,嗓音极轻,还带着点轻意:“陆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命了?”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沉默。
陆辰川指节微紧,掌心微动,像是又收了几分力气。
良久,他冷笑了一声,像是被气到了,却也像在笑自己可笑。
“那你要我看着你,活活撑死?”
沈蕙笙仍没开口,他却猛地将她拉近,声音低沉:“你若真死了,这案子——还由谁翻?”
他垂眸,眼中隐着一抹近乎讥讽的沉意:“沈蕙笙,你不是不信我吗?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会替你查?”
那一瞬,沈蕙笙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才意识到,这几天,陆辰川似乎——从未离开过她身边。
她愣住了,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辰川却像是冰山消融后沉寂,只轻声说了一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想再看到你拿命拼。”
说罢,他松开了她的手,像是忽然厌倦了所有情绪,转身便走。
这次,他真的没有再停下脚步。
沈蕙笙站着,一动不动,直到他走出堂门,风一吹,灯烛乱晃。
她像是终于脱力,跌坐回椅中,双手撑在桌案边缘,指尖泛白。
她咬着牙,不肯掉眼泪,最后还是一滴,悄无声息地落下,砸在了那一页尚未翻完的卷宗上。
姓陆的虽然可恨,可他说的不假……她真的太累了。
她没有力气再去翻那页卷宗,而是低头将案上的笔墨一一收起,随后吹熄了蜡烛。
堂外回廊风大,夜露微凉,她走得很慢,步子却出奇地稳,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再和任何人打声招呼。
直到脚步远了,身影没入长长一线的檐影里,有堂吏低声问了一句:“沈大人去哪?”
余烬未熄的烛火中,有人回了句:“回去歇息了。”
谁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后方的暗影里,那一盏方熄灭的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那刚被收拢的卷宗,又重新被摊开。
她未读完的那一页,还残着一点泪痕,触感微凉。
这一夜,沈蕙笙睡得前所未有地沉。
醒来时,身上的疲惫仍在,却已不再是那种撕扯神经的透骨之痛。
她只是怔了片刻,便从床上起身,抹脸,披衣,直直往刑部去了。
入堂时,已有零星几个人在内,却未见陆辰川的身影,她不禁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那人昨夜失态的模样。
他看起来倒是不像会睡懒觉的人,记忆中,他在沈家借书时,总是起得比鸡早,却一直是她鞭笞自己的榜样。
那他至今未出现,不会是不好意思再面对她了吧?
她正想着,余光一瞥,却蓦地停了动作,桌案上,不知何时,摊了一叠新整理的卷宗。
不是她昨日翻阅的那批,而是分门别类、依重要程度重新排过顺序,页角还留有几行淡墨批注。
笔锋沉稳克制,不署名,却一眼就能看出,是陆辰川的手笔。
连例条索引,他都替她一一标清了。
沈蕙笙沉默片刻,终是静静坐回席间,垂眸,一页一页翻看下去。
堂内的人渐渐到齐了,执笔声沙沙作响,晨风微动,吹得窗外树影婆娑,如一排排探首侧目的影子。
“陆大人未至?倒是前所未见……”
“……不会是病了吧?”
“自他回京起,神色便不太像往常了……”
沈蕙笙手下翻页的动作一顿,随即压下那点微不可察的波动,可思绪却再难集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一页纸张。
那是她去讲律院前夕,写给兄长的一封信。
那时,她心气高得很,明知女子不能断案,可信末还写了句——“哥你等着,我要让天下女子都能执印断案。”
不过是些意气用事的大话,许多年了,她早已不复记得,却没想到兄长竟将它好好收着、藏着;如今又被陆辰川放在了这叠重要卷宗之中。
想来,是有意挑出来给她的。
像是在提醒她——曾有人,将她好好收着,也曾,放在心上。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她的胸口便泛起了一阵酸意,像是这几日她一口口饮下的冷茶,早已没了香气,只剩一缕冷冷的涩,缓缓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步履落在石砖上,声息沉稳,却格外清晰,像是特意踩着时辰而来。
所有人抬眼望去,只见陆辰川自门外而入,白色衣袂带着清晨的寒意,浮动间似落雪无声,正如他一贯冷峻的面容。
他眼神扫过堂中众人,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顿了一瞬,随后径直走向座位,在她身侧落座。
无人再议论什么,所有人默契地归于安静,仿佛他的出现自带一股无声的肃整。
沈蕙笙亦收回视线,垂眸时,指尖仍搭在那页薄薄的旧信上。
可就在那一瞬,她的眼神微动,像是发现了什么,就连呼吸都骤然一滞。
她手中那封信,页角竟翘起了边,露出了另一层更薄的纸张。
她怔了怔,几乎是下意识地捻起那一角,缓缓撕开上层的旧信。
就在那层信纸下,竟然还有另一张纸,被贴合其间,久压而成!
若非她方才摩挲了许久,几乎不可能察觉到。
她的瞳孔骤然睁大,心跳也像漏了一拍,因她分明看见,那是——沈修言的字!
陆辰川像是察觉到她的异样,笔锋微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掠了过来。
他看见了她微僵的坐姿、紧攥的指节、与那双眼里一瞬失焦又迅速收敛的情绪波澜。
陆辰川知道——她已经找到了。
她找到了她的兄长。
他把最要紧的东西藏进了她写来的信里,藏进了他生命中,最温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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