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甘之如饴
林知夏和苏慧娘推着装满东西的小推车，快到码头时，林知夏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秦铮正站在铺子门前，似乎是刚到铺子，还在开门。
林知夏心里“咯噔”一下，那个被大铁锤追着跑的梦瞬间清晰起来，心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同时手上暗暗用力，试图将小推车往旁边另一条稍远些的小路上引，想要绕开铁匠铺正门。
“夏儿，这边不是更近吗？”
苏慧娘有些不解，小声提醒道。
“啊……这边……这边路平些，好推车。”
林知夏含糊地应着，脚下步伐加快，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秦铮的视线里。
秦铮本就是在门口等着林知夏路过，几乎是林知夏和苏慧娘刚一出现，他就察觉到了。
林知夏的这番小动作，如何能逃过秦铮的眼睛？
他原本平静的目光，在看到她明显躲闪的姿态时，微微凝滞了。
他停下了活动的手臂，就那样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个推着小推车，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纤细身影。
他没有出声叫她，也没有追上去。
只是，那深邃的眼神里，原本或许只是些许等待落空的平静，渐渐染上了一层清晰的幽怨和不解。
他看着她刻意偏开的侧脸，看着她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慌乱步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答应好的事情，一次忘了，他并未真的放在心上，昨日提起也不过是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可这接连两次……
如今，竟还要躲着他走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又混合着些许失落和淡淡不悦的情绪，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推着车，拐上了另一条路，身影渐渐被晨雾和房屋遮挡。
直到再也看不见，秦铮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进铺子。
清晨的打铁铺里尚未生火，显得有些冷清。
他拿起靠在墙边的铁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锤柄，脑海中却还是她刚才那副心虚躲闪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心底那丝莫名的郁气盘旋不去。
这感觉，比打一块顽铁还要让人闷得慌。
他好像……
有点在意她这避之不及的态度。
秦铮不满的低气压，一下子就被进来的双胞胎学徒察觉到了。
二人交换眼神，自顾自开始给炉子生火，但都明智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们也根本不需要开口说话，只用眼神交流就能懂对方的意思。
“你们两个挤眉弄眼干什么？”
秦铮转头看向二人的小动作，眉心紧皱。
“没什么！”
双胞胎一起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秦铮憋着心里的一口闷气，不知道朝着何处发泄，只能独自去铺子后面打铁。
奈何铺子后面还放着昨天林知夏留在这里的桌椅板凳。
秦铮烦闷地将凳子往旁边一踢，似乎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烦闷。
林知夏刚到码头，将东西都摆放好，心里始终记挂着对秦铮的亏欠。
趁着还没有客人来的间隙，她用带来的大陶碗盛了满满一碗料足汤浓的杂烩羹。
还盖上另一个碗防止凉掉，跟苏慧娘交代了一声，便快步朝着铁匠铺走去。
到了铺子门口，正瞧见那对双胞胎学徒在门口鼓捣着什么。
两人一见到林知夏，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林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异常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个机灵地接过她手里的碗，连声道。
“快请进快请进！”
另一个则像只兔子般窜向铺子后面，嘴里喊着。
“师父！林姑娘来了！给您送吃的来了！”
林知夏被这过分热情的阵仗弄得有些懵，跟着走了进去。
铺子后面，秦铮正对着一块烧红的铁坯闷头敲打，每一锤都带着点不同以往的力道。
“铛！铛！”作响，仿佛在跟谁较劲。
听到学徒的喊声，他敲打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蒸腾的热气，落在了站在铺子前堂，手里还端着碗的林知夏身上。
那一瞬间，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松开了些许，紧抿的唇线也微微放松。
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幽怨和闷气，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悄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难察觉的亮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迅速放下铁锤，随手抓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和脸上的汗，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他走过来，声音依旧低沉，但那股之前的冷硬感却淡化了不少。
林知夏看着他走近，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将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
“秦大哥，对不住，昨天忙晕头又给忘了。这是刚出锅的杂烩羹，算是一点点补偿，你尝尝？”
她语气坦诚，眼神清亮，没有丝毫躲闪，只有真诚的歉意。
秦铮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因被“躲避”而产生的不悦，彻底烟消云散了。
原来她不是故意躲他，只是……
又忘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松，甚至觉得她这有点迷糊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秦铮接过那还温热的陶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两人都迅速收回手。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碗里用料丰富，香气扑鼻的羹汤上。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绷住了，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已然消散。
他也没多客气，直接拿起勺子，就站在铺子里，大口吃了起来。
汤汁鲜美，面絮滑嫩，马齿苋爽口，虾干提鲜，确实比寻常的杂烩羹好吃太多。
他吃得很快，却并不粗鲁，碗很快见了底。
“很好吃。”
他放下空碗，给出了简洁却郑重的评价。
林知夏见他吃完，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笑容也轻松起来。
“秦大哥喜欢就好！那我先回码头了，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等等。”
秦铮叫住她，转身就对那两个一直偷偷瞄着的双胞胎学徒道。
“把后面那几张桌椅搬出来，我给林娘子送过去。”
“好嘞师父！”
双胞胎应得格外响亮，手脚麻利地就去搬桌椅。
秦铮则自然地走到林知夏身旁，轻松地提起那几张对于林知夏来说颇为沉重的桌椅，稳稳地拿在手上。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走吧，我帮你送过去，你搬不动这么多的。”
他说着，已经往前走了。
林知夏看着他的侧脸，直觉告诉她，他应该没再计较了。
“那……麻烦秦大哥了。”
“不麻烦。”
秦铮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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