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说不争皇位,可龙椅自己塌了半
春祭前夜,宫禁森严。
太和殿外,铜铃不响,风却止了。
工部尚书跪在丹墀之下,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龙椅……裂了。”
裂的不是寻常位置,是主座左侧扶手,断裂处焦黑如灼,木屑纷飞,像是被一道无形雷霆劈过。
可昨夜无雷无雨,殿门紧闭,连只雀鸟都没飞进来。
钦天监掌监匍匐在侧,双手捧着星盘奏本,嗓音沙哑:“天象有异,紫微偏移,荧惑守心。此乃……篡位之兆。”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内廷掌印太监李长风低头瞥了一眼那焦痕,心头一紧,匆匆遣人去请昭宁长公主。
谢梦菜来时,披着月白斗篷,裙摆扫过玉阶,无声无息。
她站在龙椅前三步远,未碰,未语,只凝视那断裂处良久,才从袖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她蹲下身,指尖稳如磐石,将银针轻轻探入裂口。
众人屏息。
忽然,她眉头微动。
银针尖端勾出一缕极细的金属丝——铜质,泛青,缠绕在木芯深处,若不细察,根本无法察觉。
更诡异的是,那铜丝表面布满螺旋纹路,像是某种机关零件。
“缩骨钉。”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雪落,“遇湿则胀,入木三分。这不是天罚,是人祸。”
沈知白疾步上前,接过银针一看,瞳孔骤缩:“此物专用于机关傀儡,民间禁用。能得此技者,唯有曾为丞相府修过戏台的巧匠——周十三。”
“查他。”谢梦菜收针入袖,目光冷如寒潭,“近三个月,进出太和殿的所有匠人名录,我要一个不漏。”
当夜,大理寺密牢。
周十三被押至堂前,浑身湿透,抖如筛糠。
他本是江湖匠人,靠手艺吃饭,半年前却有个蒙面人以千金重酬,让他在龙椅内暗设机关,只说“春祭雷动之日,椅裂声起,如惊堂木落”。
“他们不要皇帝死。”谢梦菜立于屏风之后,声音透过轻纱传来,冷而清晰,“他们要的是百官惊乱,礼崩乐坏。一椅之裂,便可动摇国本。”
沈知白沉声问:“幕后之人,可留线索?”
周十三磕头如捣蒜:“小人不知姓名……但那人右手缺了小指,佩一柄青玉螭纹刀……”
李长风猛地抬头,与韩统领交换一眼——那是前东宫侍卫统领的标志。
谢梦菜却不再追问。她转身离去,步履沉稳,衣袂未扬。
次日清晨,她亲赴天镜阁。
礼部官员战战兢兢抬来那断裂的扶手,置于镜前。
铜锈未除,黑气竟自木中缓缓溢出,缠绕镜面,如雾如烟。
忽地,镜光微漾。
画面浮现——幽室之内,烛火摇曳,数名身着旧朝官服的老臣跪地而拜,案上摊开一卷血书,字迹猩红:“迎君复位,共诛伪监”。
沈知白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幻象……是镜映其心所图!他们……真的要动手了。”
谢梦菜静静看着镜中影像,眼神不动,心却已沉到底。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破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象征性崩塌——他们想让天下人相信,皇权已失天命,监国乃窃国之贼。
可她不修龙椅,也不追责。
她只命人将那断裂扶手供于天镜阁前,立碑刻文:“此椅曾承天命,今裂于春祭之前,或为天示,或为人谋。然天下所托,在德不在器。”
风起时,碑前香火未断。
而宫墙之外,暗流汹涌。
谁都知道,春祭大典将至,百官齐聚,三公九卿皆需面圣行礼。
主位空悬,监国却立于阶下——她不登,不坐,不言称尊。
可那一夜之后,许多原本观望的中层官员,开始悄然交换密信。
有人问:“若龙椅可裂,谁还能稳坐江山?”
也有人答:“若有人能让崩塌之器开口说话,那她站的地方,便是朝堂重心。”
夜深人静,柳五郎潜入工部库房,取回一份残卷——那是先帝晚年亲笔批注的《监国摄政仪典》抄本,末页朱批赫然:“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人主政,非嫡非长,唯能者居之。”
他将卷宗藏入袖中,快步离去。
风穿回廊,吹动檐角铜铃。
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序幕的开启。
春祭当日,天光未明,太和殿前已列百官。
丹墀之下,文武分立,衣冠肃整,却无人敢抬眼望那高台之上——主位空悬,断裂的龙椅斜斜歪着,半边扶手焦黑如炭,另一侧椅背悬而未倒,像一头被剖开胸膛却仍未倒下的猛兽。
风穿殿过,吹动垂帘,发出窸窣轻响,仿佛整座宫殿都在屏息。
谢梦菜立于玉阶之下,一身素白深衣,无珠玉加身,无仪仗随行。
她未登阶,未着冕服,甚至连监国印绶都未佩于腰间。
可当她抬眸望向殿中时,百官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礼官颤声唱礼:“春祭大典,拜天敬祖,请监国主祭。”
没有人动。
片刻死寂后,三十六名中层官员突然越众而出,齐步上前,跪地呈疏。
为首者乃户部郎中崔明远,声如洪钟:“臣等联名上《安鼎疏》——请立‘监国承制令’,自此诏令所出,与圣旨同权;请设天镜阁为御前常署,专察舆情、辨忠奸、破伪言;请敕令工部重修《摄政仪典》,明定监国之位,非暂摄,乃国本所托!”
奏疏展开,红绸裹帛,字字如刀,直指皇权空缺之危。
满殿哗然。
有人怒目而视,斥其“僭越”;有人面色铁青,袖中拳头紧握;更有几位老臣气得当场拂袖欲走。
可就在此时——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卷入大殿。
不是穿堂风,不是檐下风,而是自殿顶垂落的一缕阴风,带着陈年木朽与铜锈的气息,直扑龙椅而去。
“轰——”
一声闷响,惊破寂静。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半边椅背,竟被这阵风生生掀塌!
木屑纷飞,尘灰四溅,龙椅轰然倾颓,只余残架孤悬于高台之上,像一具被抽去脊骨的帝王骸骨。
百官僵立原地,脸色煞白。
有人喃喃:“天……天意?”
谢梦菜依旧未动。
她只是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坍塌的龙椅,投向宫城深处——思过殿的方向。
那里,曾是先帝囚禁今上之地。
如今,皇帝每日焚香抄经,不问世事,却在昨夜,亲手烧尽了二十年来的所有膳食记录。
她轻轻启唇,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取皇帝私印。”
李长风早已候在一旁,双手捧出一方玉印——蟠龙钮,青金底,乃御前亲信方可掌管的“内廷信玺”。
此印虽不及传国玉玺,却是批阅密折、调动内侍的最高凭证。
谢梦菜接过玉印,当着百官之面,将其放入一只紫檀木匣中,再以银锁封缄。
她将匣子置于天镜阁所献铜镜之前,镜面幽光微漾。
“此印今封。”她声音平静,“非为夺权,非为僭越。只为防奸人假旨乱政,祸乱朝纲。若陛下他日神志清明,可亲来开匣取回。”
话音落下,铜镜忽地泛起涟漪。
一道虚影浮现镜中,竟是先帝晚年容貌,唇口微动,无声开阖。
片刻后,一行字迹自镜心缓缓浮现,墨色如血:
“吾子非吾子,吾位非吾位。”
全场死寂。
有老臣踉跄后退,撞翻香炉;有御史伏地痛哭,称“天谴已现”;更有数人当场撕去朝服,跪地请罪,自称“曾附逆谋”。
谢梦菜却只是静静看着那行字,眼神深不见底。
她知道,这不是鬼神显灵,而是人心映像——天镜不照形貌,只映执念。
而今镜中所现,是先帝至死未解的疑云: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儿子,真的是他亲生的吗?
夜色降临,将军府内,烛火微明。
程临序坐在堂前,手中长刀横于膝上,刀锋映着烛光,冷如寒水。
他一言不发,一遍遍擦拭着这把随他征战沙场十余年的战刃,仿佛唯有金属的冷感,才能压住心中翻涌的风暴。
窗外忽有轻响。
一道身影跃入院中,月光洒在她肩头,素衣如雪,正是谢梦菜。
她手中握着一枚蜡丸,表面纹路古旧,与当年母亲遗物如出一辙——那是谢家秘传的封信之法,唯有至亲知晓。
“思过殿的太监今晨密报。”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入骨,“皇帝烧了所有膳食记录,只留下一张字条。”
她将蜡丸递出,程临序伸手欲接,却被她轻轻避开。
“上面写着——”她顿了顿,像是要把每一个字咬碎再吐出,“‘若你真是她女儿,便该知道,我不是你的兄长……而是你的父亲。’”
刀锋骤停。
程临序猛地抬头,眼中杀意暴涨。
他霍然起身,一步跨到门前:“我去思过殿。”
“不必。”谢梦菜抬手,纤指如刃,拦在他胸前,“我不信。”
她转身走向烛台,将蜡丸投入火焰。
火舌瞬间吞没蜡壳,青烟升起,扭曲升腾。
就在最后一缕烟气即将散尽时——
它竟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像是一声未出口的叹息,又像是一句未能说尽的遗言。
谢梦菜望着那缕烟,眸光不动:“若他是父,娘为何临终藏下密诏,言‘勿信宫中血亲’?若他是父,先帝遗镜为何映出‘非吾子’?若他是父……他又为何,从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她轻轻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
“这一局,我只做谢梦菜,不做任何人女儿。”
烛火噼啪一响,映照她清冷侧脸。
远处宫墙之上,风铃轻摇。
而天下,已在无声中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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