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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尸体


太原的冬雪连下了三日。

李克雍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张舆图,手指在晋梁边境的城池上反复摩挲,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已与晋王妃、谋士们商议了整整两夜,甚至昨日还去了曹夫人的昭信殿。

曹夫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不敢说什么骨肉情深,只轻声道:“大王,亲儿与义子终究不同,便是为了王宫颜面,也该试一试。”

这话,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并非心疼李承洛,只是谋士们的话句句在理:义子虽骁勇,终究不是亲生,难保日后不会生异心。

李承洛是亲儿,能打仗、有实绩,养到这般大,若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更重要的是,若连亲儿都不救,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罢了!”李克雍猛地拍了下案几,“就用洺水城换!传我命令,让使者带着书信,即刻前往汴梁!”

这话出口,书房里的谋士们都松了口气。

可李克雍的脸色却依旧难看:他一生心高气傲,素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儿子,向老对头朱温低头,还要忍受罗信那白眼狼的羞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他亲手研磨,提笔写下书信,笔锋凌厉,写到“愿以一城换犬子归晋”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写完最后一字,他猛地将笔掷在地上,狼毫笔杆断成两截。

紧接着,他抓起案上的玉镇纸,狠狠砸向旁边的博古架,青瓷瓶、白玉摆件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

“罗信小儿!朱温老贼!”李克雍的怒吼声穿透书房,传到廊下,吓得侍立的小厮们瑟瑟发抖,“我若不将你们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使者带着书信,快马加鞭赶往汴梁。王宫上下,都在等着消息。

白夫人每日跪在佛堂里,对着佛像磕得额头红肿,嘴里不停念叨着“大郎平安归来”。

谷雨则整日坐在窗边,手里攥着那只平安结,那只和李承洛一对的平安结,眼神空洞,连领到的饭菜,也只是动了几口。

柳玉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悄悄托出宫采买的小厮打探消息,小厮回来时,脸色惨白,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娘子,不好了!汴梁那边传来消息,梁王根本不接大王的书信,还说……还说要拿大郎君的脑袋祭旗!”

柳玉娘浑身一震,连忙捂住小厮的嘴:“休得胡言!这话若被旁人听见,仔细你的性命!”

可她心里却凉了半截——朱温素来残暴,说得出,便做得出来。

果然,不过十日,一队骑兵护送着一口黑色棺椁,缓缓驶入太原。

骑兵们的铁甲上是一片白,马蹄踏在积雪覆盖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街上的百姓都悄悄打开窗户,看着那口棺椁从街头驶过,没人敢说话,只有寒风卷着雪花,在棺椁周围打着旋。

消息传到王宫时,晋王正在与谋士们商议军情。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大王!大郎君……大郎君的棺椁回来了!”

晋王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走,脚步竟有些踉跄。谋士们紧随其后,心里都清楚,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

棺椁停在永清殿前,黑色的棺木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晋王走到棺椁前,深吸一口气,挥手道:“开棺!”

两名兵士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当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承洛的头颅与身躯分置两侧,脖颈处血肉模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痕,显然是被人砍了数刀才断气的。

他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神情,双眼圆睁,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大郎!”晋王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晋王先是暴怒,想要下令即刻出兵征讨朱温,可转念一想,如今大军刚遭重创,若贸然出兵,只会得不偿失。

他强压下怒火,转向一旁的使者,声音冰冷:“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使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禀、禀告大王,臣等抵达汴梁后,先去见了罗信。罗信说此事他做不了主,非要去请示梁王……”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梁王见了书信,当即撕碎,说绝不放人大郎君。还说……要用大郎君的脑袋祭旗,鼓舞士气。行刑那日,梁王亲自监斩,刽子手在大郎君的脖子上连砍数刀,大郎君……大郎君惨叫了许久才断气……”

“还有呢?”晋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朱温还说了什么?”

使者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梁王还说……说大王无能,守不住天下,还敢出来逞威风。将来……将来二郎君也得折在沙场上,沙陀李氏一脉,迟早要被他灭了……”

晋王听完,猛地一脚踹在使者身上,使者痛得惨叫一声,口吐鲜血。他指着殿外,怒吼道:“滚!给我滚!”

谋士们连忙上前劝阻,可晋王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他走到棺椁旁,看着李承洛的尸首,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李承洛再不好,也是能文能武的将才,可如今,那个鲜活的儿子,成了一具尸首分离的尸体。

“朱温老贼……”晋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彻骨的恨意,“我与你不共戴天!”

消息很快传到了白夫人的住处。白夫人刚听到“棺椁回来了”几个字,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疯了似的往大殿跑,看到那口黑色棺椁和里面的景象时,她扑在棺椁上,哭得撕心裂肺:“大郎!我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让娘怎么活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棺椁,指甲都抠破了,鲜血染红了黑色的棺木。旁边的丫鬟们想拉她,却被她推开:“别碰我!这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命啊!”

谷雨是在柳玉娘的搀扶下,来到大殿外的。她远远地看着那口棺椁,看着白夫人痛哭的模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郎……”谷雨喃喃地念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想上前,却连一步都挪不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柳玉娘扶着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悄悄从内侍那里打听,才知道朱温的原话比使者说的难听百倍。

朱温见了信,先是吐了口唾沫,说‘李克雍那狗娘养的贼儿子,也配给老子写信?他儿子就是个小畜生,老子砍他的时候,他叫的那么惨,跟他爹一样没种!"

小太监压低声音,接着说:“梁王砍大郎君的时候,刀都砍钝了,还骂‘这小杂种的脖子还挺硬,老子砍了五刀才砍下来!不过没关系,砍死他,老子心里痛快!李克雍那老东西要是敢来,老子就把他的脖子也砍下来,让他们父子俩在地下团聚!’”

“还有啊,”小太监的声音带着恐惧,“梁王还说,‘那老狗的女人个个都是狐狸精,老子将来打进太原,把他的大老婆小婆娘都抓来,让她们给老子端茶倒水,晚上陪老子睡觉!让李克雍知道,他的女人,老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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