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发狂

白夫人蜷缩在床榻内侧，青丝枯槁如草，胡乱缠在枕上，露出的半张脸蜡黄浮肿，唯有颧骨处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侧身躺着，双手死死抓着锦被，指节泛白，喉间不断溢出细碎的痛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气。

“夫人。”柳玉娘放轻脚步，将食盒搁在桌边，声音柔得像怕惊散了什么。

白夫人像是没听见，依旧弓着身子，肩膀微微颤抖。柳玉娘走近了些，才看清她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不知是自己抓的，还是疯癫时挣扎留下的。

她心下酸涩，伸手想去掖一掖被角，指尖刚碰到锦被，白夫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坐起来！

柳玉娘吓得后退半步。只见白夫人头发散乱地垂在脸前，遮住了大半神情，唯有一双眼睛从发丝间隙里透出来，浑浊又凶狠，死死盯着她，像夜间觅食的孤狼。

“滚……滚出去！”她声音嘶哑，带着气音，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指甲尖利，几乎要挠到柳玉娘脸上。

柳玉娘强压下心头的惧意，轻声道：“夫人，我是玉娘，来给您送些药……”

她话未说完，白夫人突然不闹了，僵直地坐在床上，缓缓拨开额前的乱发。

那张曾经温婉秀美的脸，如今沟壑纵横，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

柳玉娘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正想再说些什么，白夫人突然开口了，声音竟有了几分清明：“玉娘？你是昭信殿的那个小玉娘？”

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疯癫只是错觉。柳玉娘一怔，随即点头：“正是奴婢，夫人还记得奴婢？”

白夫人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眼底却没半分暖意：“怎会不记得……之前你在廊下跳舞，我还教你下腰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玉娘，突然黯淡下去，“只是……大郎再也见不到了。”

提及儿子，她声音发颤，眼圈瞬间红了，却没掉泪，只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唇瓣渗出血丝。

柳玉娘见状，心下更不忍，她握紧药包，甚至指缝能清晰的感受到粉末在晃动。

那是曹夫人让她带给白夫人的止痛药，虽不能根治她的重疾，却能让她临走前少受些苦。

“夫人，这药能缓些痛，您服下吧。”她说着，就要去桌边倒水，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白夫人猛地扑过来，双手抓住柳玉娘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柳玉娘猝不及防，险些被她带倒，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药末撒了一地。

她低头去看白夫人的脸，只见刚才那几分清明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癫狂与绝望，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着：“他们说你战死了，可我不信……你是不是被人害了？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柳玉娘被她抓得胳膊生疼，却不敢用力挣开，只能柔声安抚：“夫人，您冷静些，大郎君是为国捐躯，是英雄……”

话没说完，白夫人突然松开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柳玉娘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再抬头时，白夫人已经跪坐在床上，双手拢在胸前，像是在抱着什么珍宝，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轻柔得诡异：“儿子乖，娘给你唱曲儿……不怕，有娘在呢……”

她眼神涣散，望着虚空，嘴角带着痴傻的笑，与刚才的癫狂判若两人。

柳玉娘揉了揉被撞疼的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白夫人这是又疯癫了，便想去灶房再找个碗，重新配药。

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白夫人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你要去哪儿？”

柳玉娘回头，只见白夫人已经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一步步朝她走来。

烛火在她身后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夫人，地上凉，您快回床上躺着。”

柳玉娘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见白夫人猛地停住脚步，眼神骤然变得凶狠。

“你不是来伺候我的，你是来害我的！”白夫人尖声喊道，声音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柳玉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白夫人已经扑了上来，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少女顿时呼吸困难，双手胡乱挥舞，想掰开白夫人的手，却发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肉里。

“你是不是张氏派来的？是不是想让我死？”白夫人的脸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柳玉娘的鼻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我儿子尸骨未寒，她就想霸占我的一切！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她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柳玉娘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脖子上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昏厥。

她拼命挣扎，忍不住下意识的做出反抗，膝盖猛地顶向白夫人的腹部。

白夫人吃痛，手劲一松，柳玉娘趁机挣脱，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白夫人站在原地，捂着腹部，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盯着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你这个贱人！和张氏一样下贱！”

她骂道，声音嘶哑，却带着刺骨的恨意，“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世世投胎为猪狗！”

她一边骂，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要朝柳玉娘扑过来。

柳玉娘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看着白夫人手中闪着寒光的瓷片，又看了看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底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此刻的白夫人已经完全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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