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你是何时知道的？

“您认识南秀玉吗？”

完全没料到南叶会用如此突如其来直截了当的方式问话，这让毫无准备的南归燕蒙在了当场，他像是失语了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浑身僵直。

南叶本来也没打算这么直接问的，但是看这人一副笨嘴拙舌磕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感到万分着急，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她冷静地想，他若是回答不认识，倒也省了她费事的功夫了。

然而一直过了半晌，连南叶都坐不住了想问问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一副魂游天外的表情喃喃道，“南姑娘为何会知道……在下发妻的名字……”

他说话的尾音带着些气息不稳的颤抖之声，声调略微扬起，带着些干涩沙哑的古怪感。

行了，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南叶闭了闭眼，随后淡淡笑了起来——

“巧了，我娘亲闺名也是这个。”

南归燕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他抖着手想要将眼睛上缠着的娟纱解开，可是因为情绪不稳，竟是解了半晌也没能解开。

低低叹息一声，南叶披衣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后，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自己帮他解开。

南归燕身形一顿，乖乖将手放下了，任由着南叶伸手替他解着脑后系着的结。

她的身高要比他低不少，所以微微抬起手臂，动作很轻柔的一点点将弄皱的娟纱抚平，他刚才急着解开，动作比较粗鲁，打结的地方成了个死结。

南叶也不急，纤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的摆弄着娟纱，两个人久久无话。

她淡淡的道，“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爹，跟着我娘亲四处漂泊，去过很多地方，也吃过很多苦，她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身前之人的背影高挑，往日单单是立在那里，便让人觉得犹如一株蕴意雅致的修竹，赏心悦目。

可如今却随着她的话语一点一点的佝偻了背脊，不复往日的淡然缥缈之态，他嗓子里压抑着什么东西一样，哽咽难言，“……你的生辰是何时？”

南叶低声道，“崇明五年四月二十八。”

南归燕恍惚的推算了一下南叶的年岁，从南氏消失时候两个月的身孕开始算起，日子恰好对的上。

“你娘亲……她可还安好？”

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日子过得能好到哪里去呢？

南归燕一阵哑然，也知自己这话问起来实在有些可笑了，他不敢想象这些年来南氏在外面是怎么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的，他怕他再想下去又会犯病。

他并不想吓到南叶。

可他忽然开始痛恨自己，妻儿葬身火海以后，他大恸，恨不得随她们而去，后来数度寻死不成，便对所有事都心灰意冷，只觉人生无望。

他花了十多年时间颓废的思念她，一遍一遍回忆她的音容笑貌，却从来没对火灾以及后来从火场找到的那具尸体有任何怀疑，他甚至没能见到尸体。

当时他只觉浑浑噩噩一片，根本顾不上这些，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封棺下葬了。

现在细细想来，直觉到处都是破绽，只可惜他眼瞎心盲，根本就没有丝毫起疑，竟是生生与他们错过了十四年。

他从来都是心绪平和之人，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兴起了滔天的恨意。

妻离子散多年，他如何能不恨？

当年他跟南氏情意最浓之时，被迫‘阴阳两隔’，他如何能不恨？

妻儿在外受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他如何能不恨？

他更恨的是，自己愚钝痴傻，竟被奸人蒙蔽在鼓里，玩弄于鼓掌之间，何其可笑，他从来没起过疑心，也没兴起过一星半点去调查、去找找她们的念头。

妻儿在外受苦之时，他在府里郁郁寡欢、试图自尽，如今想来简直羞愧难言。

南归燕心里有无数想要说、想要问的话，但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是从何时知道我便是……”

他本来是想问‘你是从何时知道我便是你父亲’的，但‘父亲’二字它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的。

生而未养，育而不教，他那里有资格自称为她的父亲？

但南叶却是明白了他想问的话，“大约在进京前几天便知道了。”

她低声笑了笑，“我在兰县的忘情斋无意间闻到了您亲制的熏香‘卿卿’，觉得十分熟悉，后来无意间意识到这跟我母亲身上的体香味道一模一样。”

正在难过自责的南归燕闻言忍不住脸上一红，这是当年他跟南氏成亲之后送她的生辰礼，薰香味的自然是按照南氏的体香调制的，算是一点小小的闺房情趣。

但现在被南叶知道并且提起来还是很让人难为情的，又思及她便是通过此香开始寻找自己的，南归燕心情一时间复杂的厉害。

“而在得知制香之人与我同姓之后，我便起了疑心，暗自调查起了您还有南家。”南叶继续道，“发现非常巧合的，我的生辰八字与您火里丧生的的那个腹中胎儿完全对的上，再加上我提起南家时候娘亲的一些异样，我基本就确定了。”

南归燕觉得他甚至都不如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来的聪慧，她能凭借一盒小小的熏香，来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自己却是浑噩度日，对真相一无所知。

若非是南叶聪慧，只怕他这辈子都只能抱憾而终了。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南叶还是摇了摇头，“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该自责的是幕后捣鬼之人。”

“你们母女漂泊无依多年，我怎么可能没有责任呢。”南归燕苦笑道，“是我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你们。”

他的自责，南叶可以理解，但是事情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即便是再悔恨又能如何，时间不会倒流，结果亦不会因悔恨而产生半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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