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耄耋，起来加班

下层甲板  2F。

饶是罗德岛这个体型超越核心圈大国“高速战舰”的巨兽匍匐在地上不动，下层甲板仍是浸泡在闷热和噪音之中。

登舰提示音和物流车络绎不绝，

苏星岚只好拉开褂子的链扣散热，并凭借PRTS在脑中成像的地图朝工程部办公室快速走去；

现在已是黑夜，

但路上的人却都抱着箱子，看样子是刚刚下班；

工程部极有可能是罗德岛如今最忙的部门，‘刚刚结束集中救治的医疗部雇员想必看着别人忙成这样会很共情吧。’苏星岚轻笑一声，随即在无门的门框前站定。

缺少机油的叶片风扇发出“哗哗”的噪音，

但它仍排不上检修的队列。

超过百把各式各样的武器和碎屑、零件被吸附在一面磁体墙上，它下面则是一排横槽，里面暂时插着墙上挂不完的、较重的盾牌、锤子等武器或道具。

嗞嗞——

苏星岚本打算找个人问问Whitesmith所在，但独属于电焊的白光和融音已透过他右手边的三个杂物架，将电焊帽和其主人纤细的背影拓在了工程部办公室的天花板和墙壁上，

再无他声。

低头，避让，绕过那些来不及整理的、混着机油的箱子，苏星岚扳着铁架的棱边借力，越过身下充着电的程序化机器人，再抬头去，便是亮白炫目的一瞬。

横在他身前的最后一面铁架上的螺母盒无法遮住焊接的闪耀，苏星岚止不住地眨了几下眼睛，但再次抬头望去时，脑袋上那半数亮起的顶灯都多了好几层影子，在他眼皮开合时显出轮廓。

他索性低下头去，

眼睛退出战场，苏星岚这才意识到空中传来的焦臭，铁风扇叶片的“哗哗”声打在墙上、铁架上、摆满道具的桌子上，随后发出各种回响，但就是没有他人的脚步声，没有言语声。

11:34  PM.

这是PRTS上的时间，不论如何…现在还在工程部办公室打出火花的，都是超级加班行为。

“…欸？你是…”

这声音像是揉在了面团里，又将面团泡成了“棉花糖”；苏星岚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是因为自己的呼吸？脚步？还是说…是她本就听到了自己在走来，只是放不下手里的焊接？

“…204…苏星岚先生？你好，我是工程部的Whitesmith~”

她的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轮椅右侧，似是脱力而从天而坠的羽兽；她的手指上生着源石晶簇，像是孩童胡乱绘画时“误伤”自己的涂鸦；她的嘴角和眼角朝向彼此弯曲，眼皮却盖不住右眼的澄澈，苏星岚知道是那只如川流般的右眼发现了自己胸口的身份牌，

毕竟…她左眼的颜色已经还给了这片大地，空洞的纯白左眸不会为她带来任何光明，尤其与那左眼下断断续续延伸到细颈的黑色源石晶簇对比的突兀。

“抱歉让你等了一会儿…是要维修装备吗？还是明天有外勤任务需要临时强化道具？”

焊接防护面罩两侧的滑轨被她抬得更高，直到末尾被她的双角抵住，发出“哒”的一声；苏星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她方才的身后、现在的身前站了有几分钟了。

“…呀，虽然检修维护需要提前预约，但趁手的装备才能保证安全呐，欸…您的武器没带来吗，还是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了？”

Whitesmith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关照着别人的安全，

那生着源石的脸颊、瘫痪的双腿、黑色保温护服下瘦的肋骨分明的身体，仿佛与她无关，与她所在意的生命无关。

“好久…初次见面，我是说…Whitesmith小姐，晚上好。”苏星岚走了上去，直到Whitesmith仰起头来，直到她不需要用手扶面罩也不会掉下来的程度。

“晚上好呐。”她将双手搭在一起，离近了，

苏星岚才看到那手指上红色的勒痕…与她刚放下的道具轮廓完美吻合。她的短发末梢只比下巴低了几指，额前的刘海碎发轻轻扎在她那长尖耳的末梢，还有三两根调皮地吻在了她失明的眼球上。

“如你所见。”苏星岚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面瘫，这是阿斯卡纶难得的真情实意教会自己的东西，哪怕自己对眼前深陷苦难的少女抱有怜悯，苏星岚也不能辜负她人的信任…虽然这信任是他骗来的，“我是个新人。”苏星岚的手指划过“204”这个编号，

“听说工程部最近比较忙，我就挑了个晚上的时间来熟悉环境…没想到还有加班的雇员在。”苏星岚将想好的理由吐出，

他看到Whitesmith仰起的眉头稍沉，随后又恢复原状；

她或许是因为自己帮不到苏星岚而懊恼了一瞬，随即又想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哈哈，可没有人比我还熟悉工程部！”她眯起眼来，但那失明的眼睛明显闭合的稍慢了些，“正巧…我刚完成了一份盾牌的修复与D32钢的模块强化，可以跟你讲一下这附近的设施~就当做放松、休息啦！”

“Whitesmith小姐，看来你经常被要求去休息呢。”苏星岚走到她的轮椅旁，将地上的遮膝毯掸去尘土，交到她连忙递来的、稍显灰白的细手上。

“呀，没有啦，谢谢~”Whitesmith摇了摇头，

“大家出任务的时候我会休息，所以现在睡不着的说，嗯…用哥伦比亚的说法，我这叫夜班制~”

“…好吧，嗯…其他地方我已经转过了，说起来我还有些社恐，所以最后才来你这里…话说你在忙什么？”苏星岚回想着大学期间的自己，摆出澄澈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限度地帮帮她。

因为自己的原因，雇佣兵里存活下来的人数多了太多，也有比原作多了百号的人加入了巴别塔，苏星岚可不想因此把谁给累死。

“嘛…就是普通的维修工作啦。”Whitesmith抚在轮椅外侧的圆形握把上，一退一进，便是将裹着厚重护服的双腿送入了桌下洞中，“就像这面盾牌…”她抚过盾牌上部的、被她修好的裂隙，“如果没有它，我们又会少一个同僚。”

“这里，是我的战场呢。”

她笑着瞥向左侧，简易传送带在她按下桌上按钮的同时朝前蠕动两格，将一柄顶部破损的施术单元推到桌上；伴随着“咚”得一声，磁吸墙上的武器也掉下来一把，被传送带稳稳接住。

“嗯…看来是装置坏掉了，只需要更换…”

她自顾自的拾起法杖，“看使用情况，像是医疗雇员的法杖呢…这下我也算是间歇救了好多人~”电动螺丝起子被她精准的戳在裹着砂砾的螺丝上，苏星岚只是大体数了待检修的武器一遍，Whitesmith便将坏掉的装置扯了出来，“唔…装置破损，更换是合理，但巴别塔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新的，还是要修一下…”

“有的，有的。”苏星岚连忙打断，

同时，他伸向Whitesmith的手中多了一块红色的、崭新的通用源石装置。

“哇！高端货！”Whitesmith也不客气，就像路边看到小兔子的少女，她将装置摆在台灯底下，“精良！”她似是很开心，但随着“咔”的一声，被她珍爱的“玩具”便成了那即将修好的法杖的新心脏，“晶体电路适配也没问题，这是…哥伦比亚的新货吗？”

“嘛，苏星岚先生，有兴趣加入工程部吗！”Whitesmith扭过身来，但从她微抽的嘴角来看，过度激动的Whitesmith定是扯到了脏器内的源石晶簇：“唔…咳咳，呛到了。”

“咳…那些笨蛋萨卡兹，都不知道装置是什么！”

“噗…虽然我也是萨卡兹的说~”她朝苏星岚眨了眨眼，但额头上忽然出现的细汗与其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她也是较上了劲，就这么干咳着掩盖，Whitesmith时不时用越过鼻子的右眼瞥向苏星岚，仿佛在担心后者发现端倪，再把她推到医疗部去。

“…我去给你倒杯水。”

苏星岚心里轻叹，只得朝后走去，Whitesmith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咳嗽的声音里已经夹着血沫跃动于喉咙的气泡音了，果然…就在苏星岚走了七八步再回头望去时，她正在找抹机油的黑布接住自己流逝的生命。

“一、二、三。”

苏星岚在这硕大的办公室，或者说综合车间内转了几圈，随即他便发现——角落里的监控都没通电，处于“仰天看板”的状态。“至于吗？”苏星岚抬起水壶，那里面空空荡荡。苏星岚走到工程部对侧的门口，将空荡的廊道尽收眼底。

“阿斯卡纶。”

“阿斯卡纶？”

“…什么事。”七秒之后，拐角走出一人，“博士睡了；你…”阿斯卡纶又换回了常服，高扎的马尾粘成几缕，不知这位少女不久前是泡在了训练室，还是浴池。

“Whitesmith在吐血。”苏星岚并没将“你怎么随叫随到”说出口。

“…不要小看萨卡兹的体质。”阿斯卡纶撇脸去，但那低垂的眸子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这些人，我都记着，殿下也记着。”

“把她带去找凯尔希。”苏星岚语气坚定：

“我记性不好，我记不住，所以我要想见的时候能见着。”

“…说了，萨卡兹的体质来说，她没事的…啧。”阿斯卡纶看着苏星岚这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只好呼出半口气来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是怎么认识Whitesmith的？在巴别塔…我连凯尔希和博士都没关注过太多。”

“有一次她昏过去的时候被殿下发现了，殿下要求她静养…结果她还跑到工程部来加班，你觉得把她带到医疗部去，她能安心配合吗？苏星岚，信我…对于萨卡兹来说，这不算什么。”

“我当然信你。”

苏星岚点了点头，这让阿斯卡纶松了口气，“但是…”短短两个字，又让阿斯卡纶皱起眉来。

而下一秒，

哗啦——

随着苏星岚在她面前蹲下，数十把施术单元被他用PRTS具现到了地上，“我的空间法术…特蕾西娅告诉过你吧？”

“……”

阿斯卡纶愣了三秒；看着这些战地锤、盾和法杖，甚至还有弩，她终是说服了自己承认“辩论失败”，在能够绝对地、准确地解决问题的人面前，她选择拜服。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将那些武器一把不落的抱入怀里，她的指尖只能稍稍碰到对方，哪怕是再多两把都不是她能拿的。

她看向苏星岚，眼神复杂。

“看什么看？你觉得我能拿得动？”苏星岚摊手：“走。”

“…苏星岚，为什么要带着Whitesmith找凯尔希？”阿斯卡纶踏入工程部办公车间，在看到Whitesmith的背影时，她又扭过头来：“华法琳不也…”

“我不想打扰别人睡觉，但凯尔希另说。”苏星岚那副面无表情的脸看得阿斯卡纶眼底稍抽，她没想到苏星岚这么快“落实”了她的建议，

也没想到这副看着与博士有个三成类似的脸，长在一个“有心”的人上。

“别担心凯尔希会问Whitesmith怎么会放得下‘加班’的，”苏星岚拍了拍她的肩膀：“凯尔希的大脑里可没有关心别人到此种地步的功能，至少现在没有…而且她也没看检查昨天H1小队开回来的车，不是吗？这些装备很好解释。”

‘而且，凯尔希的医术令人安心。’这句话苏星岚并未说出。

“…都听你的。”

阿斯卡纶吸了一大口气，但吐出这四个字后也只好作罢，兀自朝Whitesmith走去。

哗啦——

这些装备发出了跟刚才类似的声音，阿斯卡纶也在的Whitesmith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表情。

“欸？？”

Whitesmith脸上的痛苦瞬时被惊愕冲刷殆尽，在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阿斯卡纶还能看到被鲜血染红的贝齿。“阿斯卡纶！这…这是！还有，你怎么…”

“…好了Whitesmith，你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阿斯卡纶二话不说，放在她轮椅后侧把手的双手轻轻用力，就让Whitesmith整个转向门口，朝向楼道灯光下被勾出轮廓的背影。

阿斯卡纶手里的通讯器传来三段忙音，

随后那带着疲态和半睡半醒的低沉声音才通过通讯器传来：“…阿斯卡纶…什么事…”

“嗯…凯尔希，来医疗部。用你的话说…内创应急处理；萨卡兹，女性，体表结晶化严重，快来。”阿斯卡纶脚下步子快了不少，不然…以Whitesmith这萨卡兹的体质，说不定一会儿就自我止血了，那么就没机会给她注射点什么促进睡眠的药物了。

……

噌——

“十二点了。”这是苏星岚关了门，躺到床上的第一句话。

Whitesmith的嘴巴今后会说出很多让苏星岚高兴的话，但不是现在…至少不能用[恢复药剂]，否则，她那腔内都生有源石结晶的红唇，也会将凯尔希的耳朵勾直，三两句将他自己讲死。

“明天…不，是天明…就要见埃芒加德了啊…”

“听阿斯卡纶说，这家伙忘了关通讯器，骂了一路让她来这儿的罪魁祸首？哼…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逻各斯呢？”

“逻各斯…”

苏星岚的眼皮渐渐沉下：

“决定了…我早晚让逻各斯治治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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