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车子翻进沟里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花沾湿了军区大院光秃的枝桠。向暖站在“暖·时光”的玻璃门前,望着窗外渐密的雪幕出神。今早送曦曦去幼儿园时,小家伙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说班里有个小朋友的爸爸调去南方了,半年才能回来。
“妈妈,爸爸不会也去吧?”
向暖当时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爸爸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可此刻,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宋聿这周在带野外拉练,按理说今天该回来了。
店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李姐裹着一身寒气进来,拍打着肩上的雪花:“这天说变就变,路上都结冰了。”
向暖收回思绪,转身整理着架上的冬装:“新到的这批羽绒服销量不错,我想着再开发几个颜色......”
话未说完,柜台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向暖接起电话,是宋聿的勤务兵小陈,声音透着慌张:
“嫂子,参谋长他......受伤了。”
向暖握着话筒的手指瞬间冰凉:“怎么回事?”
“训练时出了意外,车子打滑翻进沟里......已经送军区医院了。”
向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手术室外的长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几个穿着作训服的军官见她来了,纷纷站起身。
“嫂子,参谋长还在手术。”小陈眼睛通红,“医生说左腿骨折,可能有脑震荡......”
向暖扶着冰凉的墙壁站稳,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怎么发生的?”
“训练结束返程时突降大雪,参谋长坐的吉普车在盘山道上打滑......”小陈的声音越来越低,“本来该我开车的,可参谋长说......”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骨折已经固定好了,脑部CT没有异常,但需要观察24小时。麻药过了就能醒。”
向暖走进病房时,宋聿还在昏睡。他脸色苍白,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悬吊在支架上。她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此刻却冰凉无力。
“聿哥......”她低声唤着,声音有些发抖。
安安和曦曦被周蕙文接走了。向暖独自守在病床前,窗外夜色渐深,雪还在下。她想起很多年前,宋聿第一次带她去看演习,那时他还是个年轻连长,从坦克里钻出来,满脸机油却笑得张扬。
“怕吗?”他当时问她。
她摇头,其实手心全是汗。
“有我在,不用怕。”他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眼神灼灼。
而现在,这个总是让她安心的人,正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后半夜,宋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然后视线落在向暖身上。
“你......”他声音沙哑,试图起身,却因腿上的疼痛皱紧眉头。
“别动。”向暖按住他,“腿骨折了,要静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锐利:“训练报告......”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报告。”向暖把温水递到他唇边,“孩子们都安顿好了,你安心养伤。”
宋聿抿了口水,目光在她疲惫的脸上停留:“吓着你了。”
向暖没说话,只是轻轻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
天亮时,宋聿的部下们陆续来探望。向暖借故出去打水,在走廊里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
“......当时要不是参谋长反应快,打方向盘避开深沟,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气本来该取消训练的......”
回到病房时,宋聿正在听汇报,神色如常,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等人都走了,他才看向向暖:
“店里忙的话,不用一直在这守着。”
向暖正在削苹果,头也不抬:“李姐能应付。”
苹果削好了,她切成小块递给他。宋聿接过盘子,突然说:“今年冬天特别冷。”
向暖动作一顿。这不是他会说的话。
“嗯。”她应了一声,等着下文。
“上次你说想拓展童装线,”他慢慢吃着苹果,“我觉得可以试试。”
向暖惊讶地看着他。这事她提过几次,他都以“不懂生意”为由没表态。
“怎么突然......”
“躺在床上没事做,想了些事情。”他放下盘子,“这些年,你为我、为这个家付出很多。”
窗外,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漏下些许。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等你好了,”向暖轻声说,“陪我去看面料吧。你说过要陪我出差的。”
宋聿的唇角微微扬起:“好。”
住院的第三天,宋聿已经能在搀扶下拄着拐杖下地了。他向医院申请了笔记本电脑,每天花两小时处理军务。向暖把店里的设计图带到病房,两人各忙各的,偶尔目光相遇,相视一笑。
周末,周蕙文带着孩子们来医院。曦曦一进门就扑到床边:“爸爸的腿疼不疼?”
“不疼。”宋聿把儿子抱上床,摸了摸他的头。
安安安静地站在一旁,眼圈有点红。宋聿向她招手:“过来。”
“爸爸以后能不能小心点?”安安小声说。
宋聿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好。”
看着父子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向暖突然觉得,这次意外或许不是坏事。它让这个总是匆匆忙忙的家,终于有了一段慢下来的时光。
出院那天,雪后初晴。宋聿坚持不用轮椅,拄着拐杖自己走出医院大门。勤务兵要扶他,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自己能行。”
上车时,他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向暖默默递过手帕,没有戳穿他的逞强。
回到家,宋聿被按在沙发上休息。曦曦献宝似的抱来自己的玩具,一样样摆在爸爸身边。安安端来温水,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医生说要按时吃药。”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宋聿才允许向暖帮他擦拭身体。温热的毛巾擦过背部坚实的肌肉,向暖注意到他肩胛处有一道长长的旧伤疤。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她轻声问。
“多年前的事了。”他轻描淡写。
向暖没再追问。她知道的,他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一个他不愿多说的故事。
擦完身,宋聿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些天,辛苦你了。”
他的掌心很烫,目光深沉。向暖笑了笑,继续帮他穿好睡衣:“应该的。”
夜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宋聿因为腿疼睡得不安稳,向暖便靠在床头,轻轻替他按摩小腿。
“睡吧,”她在黑暗中轻声说,“我在这儿。”
宋聿的腿伤恢复得比预期要慢。石膏拆掉后,医生嘱咐还要静养一个月。这对习惯了雷厉风行的他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向暖把书房临时改成了康复室,每天监督他做复健。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宋聿扶着助行器在房间里缓慢地挪步,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歇会儿吧。”向暖端着药过来。
宋聿摇摇头,目光固执地盯着前方:“再走两圈。”
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向暖知道他又在跟自已较劲。自从受伤后,他变得异常沉默,有时对着窗外一站就是半天。
“安安下午家长会,我去一趟。”她把水杯递给他,“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他接过杯子,指尖有些发白:“嗯。”
家长会上,老师特意表扬了安安最近进步很大。向暖看着女儿腼腆的笑脸,心里既欣慰又酸楚。自从宋聿受伤,安安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仅功课自觉,还主动照顾弟弟。
回家的路上,安安小声问:“妈妈,爸爸的腿会好吗?”
“当然会。”向暖握紧女儿的手,“爸爸是最坚强的人。”
“可是......”安安低下头,“他都不笑了。”
向暖的心揪了一下。连孩子都感觉到了。
果然,她们回到家时,发现书房的花瓶碎在地上,水渍溅得到处都是。宋聿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肩膀僵硬。
“怎么了?”向暖快步上前。
他沉默良久,才哑声说:“没事。”
向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收拾碎片。她知道,对这个骄傲的男人来说,连弯腰捡东西都做不到的无力感,比腿伤更让他痛苦。
夜里,向暖被压抑的呻吟声惊醒。打开床头灯,看见宋聿紧闭着眼,额头全是冷汗,显然正在做噩梦。
“聿哥?”她轻轻推醒他。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悸。看清是她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把脸埋进掌心:“吵到你了。”
“又梦到车祸了?”
他摇摇头,声音沉闷:“梦到再也不能跑步了。”
向暖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她伸手环住他,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只要坚持复健......”
“我知道。”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自嘲,“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但向暖明白。一个曾经在训练场上奔跑如风的人,突然连正常行走都成问题,这种落差任谁都难以接受。
第二天,向暖特意提早关店,去菜市场买了他爱吃的鲈鱼。回到家时,却看见宋聿拄着拐杖在厨房忙碌,灶台上炖着汤。
“你......”向暖赶紧上前接过锅铲,“怎么不好好休息?”
“总不能一直让你照顾。”他靠在流理台边,脸色有些苍白。
晚饭时,宋聿难得地给两个孩子夹菜,问起学校的事。曦曦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逗得大家都笑了。
但美好的气氛很快被打破。饭后宋聿想帮安安检查作业,起身时拐杖打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爸爸!”安安吓得哭起来。
向暖赶紧扶他,却被他推开:“别管我!”
他撑着茶几想自己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是向暖强行把他扶到轮椅上。他全程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夜里,向暖端着牛奶走进书房,发现他正对着一本相册出神。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他,站在坦克旁,意气风发。
“给我点时间。”他突然说,“我会好起来的。”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向暖把牛奶放在桌上,轻轻从背后抱住他:“我们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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